长白山的雪粒子打在帐篷帆布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是无数只细碎的爪子在挠门。吴邪正蹲在火炉边烤馒头,火苗舔着锅底,将他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胖子趴在折叠桌上,对着一张泛黄的地图指指点点,嘴里念叨着:“你看这道山脊线,像不像个麒麟的轮廓?我跟你说天真,小哥的纹身肯定跟这山有渊源……”
张起灵坐在帐篷角落,指尖摩挲着黑金古刀的刀柄,目光落在帐篷门口——那里的布帘被风掀起一道缝,露出外面白茫茫的雪野。他的听力比常人敏锐数倍,能捕捉到百米外雪层断裂的脆响,此刻却微微蹙眉,似乎察觉到某种不同寻常的动静。
“怎么了小哥?”吴邪抬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门口,“外面有东西?”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闷响炸开在帐篷外,积雪被震得簌簌掉落。胖子手一抖,手里的地图飘落在火炉边,差点被火星点燃:“他娘的,是枪声!”
三人几乎同时扑向帐篷角落。第二颗子弹接踵而至,击穿帆布,在对面的雪墙上凿出一个黑洞。吴邪借着帆布的破洞往外看,只见雪地里站着一个穿黑色冲锋衣的男人,手里举着一把改装过的步枪,枪口还冒着白烟。
“是江子算!”吴邪的心脏猛地一沉。这人他见过几次,眼神里的狠戾像淬了毒的冰锥,每次都跟疯了似的追着他打,嘴里总念叨着“我姐”——吴邪隐约知道,对方的姐姐江雅雅,似乎和自己早年的某次冒险有关,最终下落不明,而江子算认定是他害了人。
“狗日的,阴魂不散!”胖子骂了一句,抓起工兵铲就想往外冲,被吴邪一把拉住:“别硬拼!他手里有枪!”
张起灵已经掀开门帘,黑金古刀在雪光里划出一道冷弧。江子算显然没料到他动作这么快,下意识地抬枪瞄准,子弹却擦着张起灵的肩头飞过,打在旁边的松树上,积雪“哗啦”一声落了满地。
“吴邪!你给我出来!”江子算的声音在风雪里抖得厉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我姐到底在哪?你把她还给我!”他的视线扫过帐篷周围,目光在吴邪藏身的雪堆后顿了顿,手指猛地扣动扳机。
子弹钻进雪地里,溅起的冰碴子打在吴邪脸上,生疼。他连滚带爬地躲到一棵粗松树后,心脏跳得像要撞破肋骨。“江子算!你冷静点!”他大喊,“你姐的事有误会,我们可以慢慢说!”
“误会?”江子算冷笑一声,笑声在风雪里显得格外凄厉,“我姐留给我的最后一条信息里提到了你!她说跟你在一起很危险!你现在跟我说误会?”他又开了一枪,子弹擦过松树树干,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我要你偿命!”
胖子趁机从另一侧迂回,抓起一把雪团狠狠砸过去,正好打在江子算的步枪上。江子算的枪口晃了一下,张起灵抓住这转瞬即逝的间隙,身形如鬼魅般欺近,黑金古刀的刀背重重磕在他的手腕上。
“哐当”一声,步枪掉在雪地里。江子算踉跄着后退几步,眼里闪过一丝惊惶,随即从靴筒里抽出一把短刀,刀刃上还沾着未融化的冰碴:“你们都得死!”
他像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朝着最近的吴邪扑过来。吴邪下意识地抬手去挡,手腕却被对方死死扣住,短刀的寒气逼得他几乎窒息。就在这时,张起灵的刀鞘从侧面扫来,精准地撞在江子算的手肘上,短刀“当啷”落地。
“走!”张起灵拽着吴邪往密林里跑,胖子捡起地上的步枪,朝着江子算的方向虚晃一枪,也跟了上来。雪地里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很快就被新落下的雪粒覆盖。
江子算趴在雪地里,看着三人消失在密林深处,指甲深深抠进积雪里,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很快冻成了暗红色的冰晶。他想起姐姐江雅雅临走前的样子,她背着登山包站在门口,头发上还沾着实验室的消毒水味,笑着说:“子算,等我回来给你带长白山的蓝莓干。”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她。后来收到的只有一条断断续续的短信:“吴邪……听雷……危险……别找……”他翻遍了所有和“听雷”有关的资料,查到了南海王墓,查到了哑巴村,查到了吴邪的名字,也查到了那些关于“失踪”和“死亡”的传闻。
“姐……”江子算的声音哽咽了,抓起地上的短刀,踉跄着追进密林。风雪卷着他的影子,在松树林里拉得忽长忽短,像一道不肯消散的执念。
密林深处的雪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吴邪靠在一棵云杉树上喘气,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消散:“他怎么会找到这儿?”他们来长白山寻找青铜门遗迹的事极为隐秘,除了铁三角,只有刘丧通过声波定位确认过大致范围。
胖子把抢来的步枪拆成零件,扔到不同的雪堆里:“估计是被焦老板的余党漏了消息。那小子跟疯了似的,一门心思认定你害了他姐,怕是劝不回来了。”他顿了顿,看向吴邪,“话说回来,你跟他姐到底咋回事?”
吴邪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对江雅雅有印象,是早年在格尔木疗养院见过的一个研究员,当时她正在研究和“听雷”相关的声波数据,后来听说跟着一支考察队进了沙漠,就再也没了音讯。“我只跟她打过两次照面,根本谈不上认识。”他叹了口气,“她的失踪肯定另有隐情,江子算这是被人当枪使了。”
张起灵突然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侧耳倾听着密林深处的动静。风雪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像是有人踩着枯枝在靠近,还夹杂着压抑的呜咽——是江子算的声音,他似乎在对着什么东西说话。
三人对视一眼,悄悄拨开树枝往声音来源处靠近。只见江子算正蹲在一棵倒下的枯树前,手里捧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梳着马尾辫,穿着白大褂,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姐,你看,我找到他们了。”江子算用冻得发僵的手指抚摸着照片上的人脸,“他们跑不掉的,我一定替你报仇。”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一阵断断续续的雷声,和吴邪他们在南海王墓听到的频率极为相似,“你留下的这段雷声,我找人分析过了,里面有求救信号,对不对?是吴邪他们把你丢在雷暴里的,对不对?”
录音笔里的雷声越来越响,夹杂着模糊的呼救声,像是有人在雷暴中挣扎。吴邪的心猛地一沉——这雷声是伪造的,背景里的呼救声明显经过后期处理,和江雅雅的声线只有三分相似。显然有人故意剪辑了这段录音,就是为了挑唆江子算对他的仇恨。
“出来!”江子算突然抬头,目光如电般扫向吴邪藏身的方向,“我知道你们在那儿!敢不敢出来跟我对峙?”
吴邪深吸一口气,推开树枝走了出去:“江子算,那段录音是假的。”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老旧的录音设备,里面是他之前找到的江雅雅的原始录音,“这是你姐在疗养院的工作记录,你听听她真正的声音。”
设备里传出清晰的女声,带着温和的笑意:“今天的声波图谱很稳定,3.7赫兹的频率和青铜样本的共振完美匹配……”声音干净利落,和录音笔里的呼救声截然不同。
江子算的瞳孔猛地收缩,握着录音笔的手开始颤抖:“不……不可能……”他猛地将录音笔摔在雪地里,用脚狠狠碾踩,“你骗我!这是你伪造的!我姐就是被你害死的!”
他突然从怀里掏出另一把枪,是之前藏在靴筒里的备用手枪,枪口直指吴邪的胸口:“我要杀了你!”
“小心!”胖子猛地扑过来,将吴邪撞开。子弹擦着吴邪的肋骨飞过,打在身后的云杉树上,积雪震落下来,浇了两人一头一脸。张起灵的黑金古刀已经出鞘,刀身映着漫天飞雪,却在离江子算咽喉只有寸许的地方停住了。
江子算的眼睛死死盯着吴邪,泪水混合着雪水从眼角滑落:“我姐说过,她研究的东西很危险,会有人来抢……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为了青铜门的秘密,杀了她灭口?”
吴邪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他想起那些在冒险中失去的人,潘子、阿宁、云彩……每个名字背后都藏着无法弥补的遗憾。“我没有。”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你姐的研究和‘它’有关,她的失踪很可能和当年的组织有关。如果你真想知道真相,我们可以一起查。”
“一起查?”江子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等你把我也灭口吗?”他突然扣动扳机,却发现枪膛里是空的——刚才的慌乱中,他忘了装子弹。
张起灵顺势夺下手枪,将他按在雪地里。江子算还在疯狂挣扎,嘴里胡乱喊着“放开我”“我要报仇”,直到力气耗尽,才瘫在雪地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个迷路的孩子。
风雪渐渐小了,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洒下来,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吴邪蹲在江子算身边,将那张被踩脏的照片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擦掉上面的雪渍:“你姐的照片,能借我看看吗?”
江子算别过头,没有说话,算是默许。照片背面有一行娟秀的小字:“2015.7.12,格尔木,雷暴预警。”吴邪的瞳孔猛地一缩——这个日期,正好是他收到那封匿名邮件的日子,邮件里只有一张青铜门的模糊照片,发件人地址是一串乱码。
“这照片……”吴邪的声音有些发颤,“你姐失踪前,是不是在研究雷暴和青铜门的关系?”
江子算猛地转过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是江雅雅的工作日记,“她的最后一篇日记里写着:‘雷暴的频率和青铜门的机关匹配,找到对应的雷声,就能打开真正的入口……但有人不想让秘密曝光,他们来了……’”
吴邪快速翻着日记,里面记录着大量关于声波频率的数据,还有几张手绘的青铜门结构图,其中一张标注着“长白山,云顶天宫下三层,隐藏通道”。最末页画着一个简单的符号,和他在哑巴村古树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是‘它’的人。”吴邪合上日记,“当年追杀陈文锦他们的组织,一直想掌控青铜门的秘密。你姐的研究触碰到了核心,所以才被盯上。”
江子算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闭上了眼睛。雪落在他的脸上,很快就融化了,留下一道道水痕。
胖子递过来一块压缩饼干:“先吃点东西吧,冻死在这儿可不算报仇。”他的语气难得温和,“当年胖爷我也跟你一样,一门心思要找害死我兄弟的人,后来才明白,光靠一股子蛮劲没用,得找到真正的幕后黑手。”
江子算没有接饼干,却也没有拒绝。吴邪将日记还给了他,又把自己的原始录音拷贝了一份:“这里面有你姐提到的几个关键频率,如果你想查,可以从这些地方入手。我们要去云顶天宫的隐藏通道,如果你信得过我们,可以一起去。”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张起灵已经松开了江子算,黑金古刀上的雪粒正在融化,顺着刀身滴落在雪地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江子算看着三人准备动身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日记和照片,姐姐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姐姐带着他在实验室里看显微镜,说:“子算,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要用心听。”
“等等。”他突然开口。吴邪回过头,看到江子算从雪地里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手里紧紧攥着那把短刀,“我跟你们去。但如果让我发现你骗我,我会杀了你。”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眼神里却少了几分疯狂,多了一丝犹豫和……孤注一掷的信任。
吴邪笑了笑,转身走进密林深处。胖子勾住江子算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这就对了!咱们爷们做事,就得恩怨分明!等找到真相,胖爷我请你喝最烈的酒!”
张起灵走在最后,目光扫过雪地上的脚印,又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那里,云顶天宫的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像一头沉睡的巨兽,等待着被唤醒的时刻。
雪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雪粒子覆盖了他们的脚印,也覆盖了过往的恩怨和伤痛。密林深处传来几声飞鸟的啼鸣,在寂静的山谷里回荡,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清明。吴邪知道,前路依旧危险重重,但至少此刻,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