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埋尸体的工作持续了整整一天。
夕阳把沙漠染成一片血红色时,吴邪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和沙土。卡车周围的沙丘被重新填平,数十具尸体被妥当地安置在沙下,分不清是汪家人、探险队成员,还是那些被蛇母毒液侵蚀的无辜者。
“都埋好了?”王盟的声音带着疲惫,他手里拿着一块粗糙的木板,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字:离人碑。
“嗯。”吴邪接过木板,插进最中间的沙丘里,“走吧,去卡车里看看还有什么能用的。”
黎簇跟在后面,心里沉甸甸的。这些天见过太多死亡,可亲手掩埋这么多尸体,还是第一次。风掠过沙丘,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像是那些死去的人在低语。
卡车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臭味,黎簇忍不住捂住鼻子。车厢里一片狼藉,散落的弹药、破碎的仪器、被血浸透的衣物,无一不在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惨烈的打斗。
“这里有几瓶未开封的水!”王盟在驾驶座后面喊道,他从一个破损的背包里翻出四瓶矿泉水,还有半包压缩饼干。
“这边有急救包!”黎簇也有了发现,他拿起一个绿色的帆布包,里面有绷带、消毒水和几支注射器,“还有信号弹!”
吴邪则在副驾驶座的抽屉里找到了一张地图,上面用红笔标注着古潼京外围的地形,比傻柱画的简易地图详细得多。“这可能是汪家人留下的,有用。”他小心地折好地图,放进怀里。
三人翻找了半个多小时,把能用的物资集中起来:三瓶水、半包饼干、一个急救包、三支信号弹、一把军刀和一个打火机。不算多,但足够支撑他们走一段路了。
“走吧。”吴邪背起物资包,率先跳下车。
可刚走到离人碑附近,三人都愣住了——原本立着木板的地方空空如也,连带着那片被填平的沙丘都恢复了原样,仿佛刚才的掩埋工作只是一场幻觉。
“碑呢?”王盟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我们刚才明明……”
“不只是碑。”吴邪的脸色很难看,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子,“连墓都没了。沙子是新翻动的,但没有掩埋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底下掏空了。”
黎簇心里一紧,想起之前在海子底下看到的发光藤蔓:“是地下的东西干的?”
吴邪没说话,只是抬头望向远处的沙丘。夕阳的余晖下,那些沙丘的阴影里似乎藏着什么,正蠢蠢欲动。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像冰冷的藤蔓缠上心脏。
“我们得赶紧走。”吴邪站起身,声音急促,“这里不对劲。”
三人刚走了没几步,黎簇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地面:“你们看这个。”
沙地上有一道蜿蜒的痕迹,宽约半米,深约几厘米,像是某种巨大的蛇形动物爬过。但奇怪的是,痕迹的边缘很整齐,不像是体表摩擦造成的,更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底下顶出来的。
“是从地下爬过去的。”黎簇肯定地说,他用手指戳了戳痕迹周围的沙子,“下面的沙子更紧实,说明有东西在沙层底下移动。”
话音刚落,脚下的沙土突然微微隆起,一道模糊的阴影以极快的速度从他们脚边滑过,消失在远处的沙丘后面。速度太快了,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只留下一阵轻微的震动。
“走!快走!”吴邪的脸色彻底变了,他拽起王盟,“别管方向了,先离开这片区域!”
三人拼命往前跑,背包里的物资随着动作发出“哐当”的碰撞声。身后的震动越来越明显,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地下苏醒,朝着他们追来。
就在这时,脚下的沙地突然炸开!
两根碗口粗的藤蔓猛地从地下窜出,墨绿色的藤身布满尖刺,像两条活过来的巨蟒。一根缠住吴邪的腰,另一根卷住王盟的腿,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就猛地往地下拽去!
“吴邪哥!”王盟发出一声惨叫,双手在沙地上胡乱抓挠,留下几道深深的血痕。
“王盟!”吴邪试图用军刀砍断藤蔓,可刀锋砍在藤身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藤蔓反而勒得更紧,尖刺扎进肉里,疼得他眼前发黑。
黎簇转身想帮忙,却被另一根突然窜出的藤蔓狠狠抽中后脑勺。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栽倒在沙地上,失去了意识。
***黎簇是被一阵剧烈的颠簸惊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卡车的后车厢里,周围还是那些散落的弹药和衣物。阳光透过破损的车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空气中的血腥味淡了许多,只剩下尘土的气息。
“我……回来了?”黎簇揉着发疼的后脑勺,一脸茫然。
他记得自己被藤蔓打晕了,吴邪和王盟被拖进了地下,可现在怎么会躺在卡车里?难道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他挣扎着爬起来,跳下车。外面的景象和之前一模一样:卡车停在沙丘之间,远处的夕阳依旧染红了天空,连空气里的风都带着熟悉的燥热。
可周围空荡荡的,没有吴邪和王盟的身影,也没有那道诡异的蛇形痕迹。离人碑消失的地方,沙丘平静得像从未有人动过。
“吴邪!王盟!”黎簇喊了两声,声音在沙漠里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他心慌意乱的时候,一个身影从卡车的另一侧走了出来。
那人戴着一副破旧的风镜,镜片上布满划痕,几乎看不清里面的眼睛。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冲锋衣,破烂不堪,沾满了沙土和暗红色的污渍,像是在沙漠里流浪了很久。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手里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棍,看起来形容枯槁,却透着一股莫名的韧劲。
看到黎簇,那人明显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你是谁?”黎簇警惕地后退一步,手摸向腰间的军刀——那是他从卡车里找到的,刚才醒来时就在手边。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慢慢抬起手,摘下了风镜。
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暴露在阳光下,左眼紧闭着,眼皮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眉骨一直延伸到颧骨。右眼浑浊不堪,却死死地盯着黎簇,像是在辨认什么。
“七指图……”那人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你后背上有七指图,对不对?”
黎簇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捂住后背:“你怎么知道?”
那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见过。很多年前,我见过一个和你一样的少年,后背上也有这个图。”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叫吴三省。”
“吴三省?”黎簇愣住了,这个名字他听吴邪提起过,是吴邪的三叔,失踪多年,据说和古潼京的秘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认识他?”黎簇追问。
那人却没有回答,只是转身朝着卡车的驾驶室走去,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定。“上车吧。”他头也不回地说,“天黑之前,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不然就来不及了。”
“离开?去哪里?”黎簇跟上去,“吴邪和王盟呢?你见过他们吗?”
“他们被‘沙藤’拖走了。”那人打开驾驶室的门,动作熟练地检查着发动机,“沙藤是古潼京的守护者,靠吸食活物的精血生存。被它们拖进地下的人,要么成了养料,要么……”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黎簇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攥紧了拳头:“那我们快去救他们!”
“救不了。”那人摇了摇头,发动了卡车。引擎发出一阵嘶哑的轰鸣,竟然真的启动了,“沙藤的巢穴在地下百米深的地方,那里是古潼京的心脏,进去了就别想出来。”
他转过头,浑浊的右眼盯着黎簇:“但你可以。”
“我?”黎簇不解。
“因为你后背上的七指图。”那人说,“那不是普通的伤疤,是月氏人留下的钥匙,能打开古潼京所有的门,包括沙藤的巢穴。”他指了指副驾驶座,“坐稳了,我们去黑石城。吴邪要是还活着,一定在那里等你。”
黎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拉开车门坐了上去。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现在,他没有别的选择。
卡车颠簸着驶离了这片诡异的区域,朝着黑石城的方向前进。黎簇看着窗外飞逝的沙丘,心里充满了疑问。这个神秘的人是谁?他和吴三省是什么关系?吴邪和王盟真的还活着吗?
风从破损的车窗灌进来,带着沙漠的燥热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黎簇摸了摸后背,七指图又开始隐隐发烫,像是在回应着什么。他知道,真正的冒险,才刚刚开始。
而在他们身后,那片被掏空的沙丘下,吴邪和王盟正被困在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里。洞壁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那些藤蔓的顶端长着肉瘤般的东西,里面隐约能看到跳动的红光,像是无数只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吴邪哥,我们……我们还有救吗?”王盟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的腿被藤蔓紧紧缠住,伤口已经开始发炎。
吴邪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喘着粗气。他的胳膊被尖刺划破了,血顺着手臂流下来,滴在地上,立刻被藤蔓的根须吸收了。“会有救的。”他看着洞顶的方向,眼神坚定,“黎簇会来的。”
他知道,黎簇一定会来。因为他们的路,还没有走完。
卡车在沙漠里行驶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终于抵达了黑石城。远远望去,那座被沙漠掩埋的城池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在朝阳下露出斑驳的轮廓。
“到了。”神秘人停下卡车,指了指前方,“入口在城西的蛇母雕像下面,和你后背上的图对应。”
黎簇跳下车,回头看向神秘人:“你不跟我一起去?”
那人摇了摇头,重新戴上风镜:“我的使命完成了。”他发动了卡车,“记住,别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古潼京会迷惑你的眼睛,只有七指图不会骗你。”
卡车轰鸣着离开,很快消失在沙丘后面,仿佛从未出现过。
黎簇深吸一口气,朝着黑石城走去。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后背的七指图烫得厉害,像是在催促着他。他知道,接下来的路,只能靠自己了。
走进黑石城的那一刻,黎簇仿佛听到了远古的呼唤,来自地下深处,来自那些沉睡的秘密,也来自等待着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