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淋清的高跟鞋碾碎了最后一片枯叶。
她攥着那张染血的巫药残页,无视周围蛊虫在雾气中发出的细碎嘶鸣。这片十万大山的瘴气似乎有致幻的效果,她总能看到张帆的幻影,就站在前方那棵刻着“张”字的古松下,对她露出那种独有的、夹杂着无奈和宠溺的笑。
“他不可能死。”
她对着虚空呢喃,声音因为连续七日的嘶喊和缺水而沙哑不堪。自从那个加密渠道传来“张帆陨落”的四个字,她就疯了一样冲进了这片原始雨林。指甲缝里满是黑色的泥污,从米兰空运来的高定套装被树枝划开一道道口子,脚下那双昂贵的鞋子也早已面目全非。她却浑然不觉。
咻——
破空声尖锐刺耳。
几乎是本能反应,朱淋清猛地侧头,一支淬着幽绿毒液的弩箭擦着她的耳廓飞过,死死钉在她眼前的古松树干上,箭尾兀自震颤。
杀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缓缓转身,看到丛林深处,几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他们都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面巾,只有衣服上用银线绣出的道纹,与那晚追杀张帆的老者如出一辙。
为首那人抬手,示意手下不必上前。他扯下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沟壑纵横却精神矍铄的脸。
“朱小姐,别再执迷不悟了。”他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感,“我是苏家的苏炳。”
苏家大长老。朱淋清的瞳孔微微收缩。她曾在一份绝密的资料上见过这个名字,苏家的定海神针,一个早已不问世事的老怪物。他竟然会亲自出现在这里。
“张帆已死,巫神血脉的威胁,到此为止。”苏炳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只要你交出阴阳鱼扣,苏家可以对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
阴阳鱼扣。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朱淋清混乱的思绪。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伸进口袋,触碰到那枚温润的玉扣。
她的脑海里,猛然闪过张帆在一次酒后,醉醺醺对她说的话。
“傻丫头,他们盯着我,从来不是为了什么狗屁单方……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我的血。”
是血脉。
朱淋清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她看着苏炳,那张看似平静的脸上,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一个死人,还有什么价值?一个已经断绝的血脉,还需要用阴阳鱼扣来做什么?
除非……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
“死了?”朱淋清忽然笑了,那笑声在死寂的林间显得格外突兀,带着几分神经质的讥诮,“苏大长老,你亲自带人跑到这穷山恶水,就是为了告诉我一个‘死讯’?”
苏炳的眉头皱了起来:“朱小姐,我的耐心有限。”
“你的耐心?”朱淋清反问,向前踏了一步,高跟鞋的断跟深深插入泥土里,让她站得更稳,“如果张帆真的死了,你们苏家应该做的是立刻封锁消息,然后大肆庆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鬣狗,跑来围堵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她抬起手,将那张染血的巫药残页举到苏炳面前。
“你们真正害怕的,不是活着的张帆,而是……死了的张帆,对吗?”
苏炳的眼神变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冷冷地回答。
“你不懂?”朱淋清脸上的讥讽愈发浓烈,“一个能让你们苏家倾巢而出,连大长老都亲自出马的人,你们会用那么简单的手段杀死他?你们不敢,也不能。”
她的话语越来越快,逻辑也越来越清晰:“你们只是重创了他,让他陷入了某种假死,或者说……某种你们无法控制的‘蜕变’。所以你们才急着要阴阳鱼扣,因为那是唯一能找到他,或者说……彻底终结他的钥匙!”
周围几个蒙面人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
苏炳沉默了。他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女人。这个被家族资料标记为“张帆软肋”的普通人,此刻却像一柄出鞘的利剑,每一句话都刺向他们计划最核心的要害。
“看来,张帆告诉了你不少事。”苏炳的声音里,杀意开始凝聚,“既然你把话说开了,那我也就不必再浪费口舌。交出来,或者我亲自动手拿。”
“你拿不到。”朱淋清回答得斩钉截铁。
她忽然想起张帆把阴阳鱼扣交给她时,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这东西认主,也认命。”他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它会保护你。”
当时她只当是情话,现在想来,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苏大长老,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追魂符会失效?为什么你们布下的天罗地网,最后还是让他逃了?”朱淋清看着苏炳越来越阴沉的脸,继续施压,“因为你们从一开始就搞错了目标。”
她摊开另一只手,掌心空无一物,却仿佛握着整个棋局的走向。
“阴阳鱼扣分为阴扣和阳扣。阳扣确实在张帆身上,但它只是一个引子,一个放大器。真正核心的,是阴扣。”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而阴扣,早就和我融为一体了。”
“一派胡言!”苏炳厉声喝道,但他身后的一个蒙面人却下意识地退了半步。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朱淋清的眼睛。
她在赌。用自己的命,赌一个张帆还活着的可能性。
“是不是胡言,你试试就知道了。”朱淋清猛地将那张染血的巫药残页按在自己的手腕上。
那残页上的血,是张帆的血。
滋——
一声轻微的、类似血肉灼烧的声音响起。那张残页竟像是活了过来,上面的巫纹发出微弱的红光,迅速在她白皙的手腕上蔓延开来,形成一个与张帆掌心极其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诡异图腾。
一股无法言喻的剧痛从手腕传来,但朱淋清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能感觉到,口袋里的阴阳鱼扣正变得滚烫。
苏炳的脸色彻底变了,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和忌惮的惊骇。
“你……你竟然用他的血,主动开启了血脉共鸣?你疯了!”
“我早就疯了。”朱淋清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妖异的图腾,感受着一股陌生的力量正在体内冲撞,“从你们动他的那一刻起。”
她抬起头,直视着苏炳:“现在,你还觉得杀了我,就能拿到阴阳鱼扣吗?杀了我,这枚阴扣就会彻底沉寂,你们苏家想要的‘血脉’,将永无见光之日。”
“而张帆……他会回来,找到你们每一个人。”
“把他找出来。”苏炳没有再理会朱淋清的叫嚣,他对着身后的手下下达了命令,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用搜灵阵,现在,立刻!”
“是!”
几个蒙面人立刻散开,从怀中掏出阵盘和令旗,显然训练有素。
朱淋清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虽然暂时镇住了对方,但也暴露了张帆可能就在附近的致命信息。
她赌对了,也赌错了。
“朱小姐,你很聪明,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苏炳重新看向她,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珍贵的祭品,“但聪明,救不了你的命。在搜灵阵面前,一切血脉都无所遁形。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他,然后,在你面前,亲手终结他。”
“而你,”他缓缓逼近,“将成为我们开启新时代,最完美的‘钥匙’。”
朱淋清攥紧了拳头,手腕上的灼痛感愈发清晰。
“开始吧。”她对着虚空,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