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霁心里高兴,嘴上却说,“嗐,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夫妻两口子过日子,一看缘分,二看人品。我们俩啊 ,就是铁锅配铁铲,每天叮叮咣咣的,有时候还擦出点火星子来呢。你别笑!济群比不得江司令员,没那么大魄力,最多就是顾点家。”
齐霁很现实,尽管现在安杰说当她是朋友,但她并不确定这话的真实程度,也不确定在这个年代,这种友情能维持多久,她甚至不敢仔细分析,自己对待安杰的感情,是不是利用的成分更多一些。
所以她现在乐意做安杰的陪衬,说些她爱听的话,只因安杰是这个小岛的第一夫人。
如果丁济群是一万个相信江德福,那她对安杰的信任却连一百个都不到,如果有一天真有了利益矛盾,恐怕她连丁济群也不信。
清醒总是让人痛苦。
安杰对她的话很赞同,“对,夫妻两人不一定要相似,但一定要有互补,如果两个人都特别聪明,或者都特别理智,那日子肯定没法过!”见齐霁点头认同,她又说,“丁大哥人真的不错,在青岛我就见他帮你买粮、洗被子,帮你浇水洗头发,口头上骂骂咧咧的,其实对你很关心呢!”
一个女人当着你的面夸你的丈夫,一种可能是她真的很认可你的丈夫,另一种就是她在心底里觉得你丈夫根本不如她的丈夫。
齐霁是真的觉得江德福有计谋够魄力,而安杰也是真的觉得丁济群是哪里都不如江德福。
齐霁笑了。
“你说得特别对!过日子不就是这样,得搭配着来,济群聪明,我脑子笨,做什么都是笨方法,所以特别辛苦。”
“不是!嫂子我是觉得你特别聪明!”安杰纠正她。
“哈哈哈,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聪明?唉,一晃都四十六了,一晃大样也都二十了,是老太婆啰,我现在就求个安稳度日,求个老丁和仨孩子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其它的,什么配不配苦不苦的,都是次要的。”
在这个年代,女人过了三十就没人再刻意打扮了,会被人取笑,被人议论。齐霁过了四十岁,就朝着知性方面打扮了,说话办事,也力求让人觉得这个助产士还挺靠谱。
“你真是这么想的?你......”
“当然是真的。难道你嫌弃江司令员配不上你了?”齐霁笑嘻嘻反问。
“去你的!”安杰瘪瘪嘴,忘了自己刚才要说的话,有点不甘心地说,“我哪有权利嫌弃别人啊,我是生怕别人嫌弃我呢,这两年孩子们跟外头学的,不会好好说话,有时候还瞧不起我的出身......”
齐霁笑出声来,“行了行了,你也就这点委屈了,这算什么啊,孩子在青春期,又受社会的影响,说话难免过激,过几年懂事就好了,还值得你这么难过!”
安杰听她这样轻描淡写,愣了愣,想想似乎很有道理,又笑了,“你这么一说,倒也有道理!哦哦,水开了,我要冲咖啡了!”
齐霁又取出一包滤纸给她,“倒把这个忘了。”
“啊!秀娥姐,你可太好了!”
齐霁看着安杰像个小姑娘一样,唱着歌、忙忙碌碌地做咖啡,很是羡慕她,能够想见,她婚前在娘家如何受宠,婚后又是如何被江德福庇护,如何在这个小岛上过着桃花源般的日子的。
没有女人不善妒的,齐霁回首来时路,顿时觉得自己做了这些年的所谓事业女性,日子实在是糙得没法看了。
***
晚上,丁济群被勤务兵扛回来了,按在床上躺下嘴里还喋喋不休地说着谁都听不懂的话,自以为这十年来已经非常了解他的齐霁,也分不清他今天到底是喜是悲了。
第二天一早,丁济群从陌生的床上醒来,霍地坐起。
齐霁端着一杯蜂蜜水进来,“你睡得倒香,害得我一宿给你盖了八回被子。”
“唉,老了,这点儿酒就喝醉了。”丁济群一口干了蜂蜜水,递还齐霁,又抓抓头发,起身洗漱。
两人今天都要上班报到,齐霁吃饭时叮嘱三样,“儿砸你今天把院子扫干净,把水挑满就行,别的不用管,另外要注意安全,别掉井里去啊!”
“娘你看不起谁呢,昨天我就跟小张哥学会怎么打水挑水了,很简单!就是得去借水桶,挺麻烦的。”
“哦,学会了就好。借水桶就全靠你了,娘谁都不认识呢,有点打怵。”齐霁一副为难的样子。
“娘你别管了,我都给你解决了!”三样拍着胸脯说。
饭后,两人并排朝着坡下走去,他们得在坡下第二个岔道口分开,丁济群去师部,齐霁继续走,去师医院。
丁济群照例骂了句娘,“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天天忽悠我们爷几个给你干活,你瞅你把三样忽悠的!”
“这怎么是忽悠呢,我是真的谁都不认识,我昨天看到几个军属对王政委老婆张嫂子就很不客气,我是真打怵,怕她们欺负我。”
“还有人能欺负得了你?”丁济群嗤道,“对了,她们对王政委的老婆不客气,胆子够肥的!”
“安杰跟我说,王政委两口子感情不好,好几次,他都当着下属的面对张嫂子拉下脸,还说过过分的话呢!”
“难怪了,自己的老婆孩子,自己不待见,别人肯定也就跟着不待见。你放心好了,我肯定不会像王政委似的!”丁济群白了她一眼。
齐霁被识破计谋,也不尴尬,“咱俩本来就挺好的!”
“嘁!”丁济群嘁完忽然看到路上有人,立刻就加快了脚步,齐霁追了几步,他啧了一声,低声说,“在我后头!”
齐霁没大明白,在他说第三遍的时候,才明白,原来他是让自己落后他一步,别跟他并肩。
齐霁站住不走了。
丁济群走了老远才察觉,“噫!快走啊!”
见她还是不动,又上了坡拉她一下,“别闹,回家再说。”
齐霁甩了一下胳膊,大步越过他,自顾走了。丁济群穿着军装,到底要顾忌步态,一直到岔道口依然没能追上齐霁,叹口气,“他娘的,这娘们气性可真大!”
齐霁并没生气,只不过察觉到丁济群进岛后,有些意气风发了,某些方面下意识有起幺蛾子的苗头了,才当即反击的。
她一路看着岛上的风光,下了坡,经过了小岛上最平坦的那一片地方,这里住着百多户世代以打鱼为生的渔民们,他们的房子低矮老旧,错落杂乱,但也热热闹闹,人气十足。
部队驻扎小岛,并没有过多干预渔民的生活,将家属区建在了渔村后面的山坡上,但师部及军队营房却是占据了小岛的整个东部地区,成为管制区,普通百姓不能进入。
齐霁在门岗做了登记,走进了师部办公区。
她看到路边山坡上,有用小石子镶嵌的大字:热爱海岛,保卫海岛,建设海岛,繁荣海岛。
石子被水冲洗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一路上的树木花草也都是规规整整,感觉比军校还要更严整一些。
在青岛住了十年,现在要开始新的生活了,齐霁握着拳头,告诉自己,一定会过好岛上的日子!
然后她朝着前方一栋红顶白墙、门头上还有个大大红十字的房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