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飞梭撕裂空气,如同一道翠绿的流星,穿过层峦叠嶂,最终降落在青木宗主峰后山一处隐秘、肃杀之地。
这里没有亭台楼阁,没有奇花异草,只有冰冷的黑色山岩构筑的堡垒,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口。森然的灵气壁垒如同无形的屏障笼罩四周,隔绝内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铁锈与陈年血腥混合的冷冽气味,令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巨大的黑色石门上,刻着两个笔力千钧、透着凛然煞气的古篆——**执法**。
此处,便是青木宗掌管刑罚、审讯、关押要犯的森严之所——执法殿!
飞梭甫一降落,便有数名身着墨绿色劲装、气息冷硬、眼神锐利如鹰的执法弟子无声无息地围拢过来。他们行动迅捷,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
“赵师叔!”为首一名面容冷峻的执法弟子躬身行礼,目光扫过飞梭尾部那散发着浓烈恶臭和死亡气息的身影,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
“嗯。”赵师兄(赵元)脸色凝重地点点头,跳下飞梭,言简意赅,“此人身份不明,身中葬魂沼‘腐神瘴’剧毒,命悬一线。但有重大隐情,需立刻禀报掌教真人与执法长老!速将他移入‘玄冰寒玉室’,以寒玉玄气暂时压制其体内剧毒蔓延,不得有误!”
“腐神瘴?!”执法弟子们齐齐倒吸一口冷气,看向林默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极致的忌惮,如同在看一个移动的人形瘟疫源。葬魂沼的凶名,无人不晓!沾之即死的腐神瘴,更是令人闻风丧胆!
“是!”冷峻弟子反应极快,立刻下令,“取‘封灵镇毒棺’!布‘乙木锁元阵’!隔绝毒气!快!”
数名执法弟子迅速行动。两人合力抬来一具通体由散发着森森寒气的灰白色玉石打造而成的狭长棺椁,棺椁表面刻满细密的青色符文。他们动作极其小心,用特制的、包裹着厚厚灵光的金属钩锁,隔着数尺距离,极其谨慎地将林默如同搬运一块极度危险的废料般,“钩”了起来,缓缓放入那寒气四溢的玉棺之中。
嗤嗤嗤!
林默身体一接触冰冷的寒玉,体表逸散的墨绿色毒气瞬间与寒气发生剧烈反应,发出刺耳的声响,冒出大股青烟。他残破的身体在寒雨刺激下本能地痉挛了一下,伤口处渗出的脓血迅速冻结,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黑霜。
棺盖轰然合拢!数名执法弟子立刻围绕棺椁,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道翠绿色的灵光从他们指尖射出,交织成一张繁复的青色光网,将整个棺椁连同逸散的毒气死死封锁在内。光网之上符文流转,散发出强大的禁锢和净化气息,正是“乙木锁元阵”。
“送入寒玉室!严加看守!任何人不得靠近十丈之内!”冷峻弟子厉声喝道。
沉重的封灵棺在阵法笼罩下,被执法弟子们小心翼翼地抬起,步履沉重地抬入了执法殿深处那扇更为厚重、散发着刺骨寒意的玄铁大门之内。
赵元看着林默被送入那象征着囚禁与隔绝的寒玉室,心中并无多少轻松,反而沉甸甸的。他深吸一口气,对身旁惊魂未定的年轻弟子和女弟子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去面见长老!”说罢,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青光,朝着执法殿核心区域疾驰而去。
---
玄冰寒玉室。
这里并非想象中的冰窟,而是一间由整块巨大无比的“万年玄冰寒玉”镂空凿成的石室。四壁、地面、天花板,皆是那种冰冷刺骨、散发着幽幽蓝白光泽的奇异玉石。寒气并非刺骨,而是一种深入骨髓、能冻结灵力、麻痹神魂的阴冷。
林默躺在冰冷的寒玉棺椁内,棺盖紧闭,只有棺椁侧面几个微小的孔洞用于透气和观察(当然,外面有重重禁制过滤毒气)。乙木锁元阵的青光如同牢笼,将他连同棺椁一起封印。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冰冷。
身体早已失去了知觉,只有深入骨髓的阴寒,无孔不入地渗透着。腐神瘴的剧毒在这极寒的环境下,侵蚀的速度似乎被强行减缓了,如同被冻结的毒蛇,蛰伏在每一寸枯萎的经脉、每一块坏死的血肉深处,伺机而动。血煞之力残留的灼痛感也被寒意压制,只剩下一种麻木的钝痛。
意识,沉沦在一片混沌的泥沼里。比葬魂沼的腐泥更加粘稠,更加绝望。系统沉寂,再无半点声息,仿佛从未存在过。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帷幕,缓缓落下。
【死亡…就这样结束了吗…】
【地球…回不去了…】
【爸妈…】
【血煞宗…冷锋…还有那条该死的三头蛇…】
【不甘心…好不甘心…】
破碎的念头如同沉入深海的泡沫,偶尔翻腾一下,随即被无边的黑暗吞噬。身体在寒玉和剧毒的双重作用下,正不可逆转地走向彻底的坏死与终结。心脉处那最后一丝微弱的跳动,在寒气的侵蚀下,也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微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寒玉室外,沉重的石门发出低沉的摩擦声,缓缓开启。
两股浩瀚如渊、却又截然不同的强大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冰冷的石室,穿透了寒玉棺椁和乙木锁元阵的封锁,如同无形的山岳,压在林默那残存的一丝意识之上!
一道气息,中正平和,温润浩瀚,如同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却又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威严。正是青木宗当代掌教——**苏星河**。
另一道气息,则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剑,锋锐、冰冷、带着铁血无情的审判意味,每一个意念都仿佛能斩断神魂,让人不寒而栗。正是执法殿首座——**厉天刑**。
两人身后,跟着面色肃然的赵元。
苏星河身着青色道袍,面容清癯,三缕长须飘然,眼神深邃如古井,此刻却带着一丝凝重,目光穿透棺椁,落在林默身上。
厉天刑则是一身玄黑色劲装,面容冷硬如岩石,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他眉头紧锁,看着棺椁中那散发着死气和剧毒的身影,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和杀意。
“掌教师兄,厉师叔,便是此人。”赵元恭敬行礼,声音低沉,“弟子在葬魂沼边缘发现他时,他已身中腐神瘴剧毒,奄奄一息。据其昏迷前所言,他遭血煞宗追杀,并…提及了‘木源禁制’四个字。”
“木源禁制!”苏星河深邃的眼眸中精光一闪,那温润的气息都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缓缓抬起手,隔空虚按向那寒玉棺椁。
嗡!
一股精纯到极致、蕴含着磅礴生机的青色灵力,如同温和的暖流,无视了乙木锁元阵的阻隔,轻柔地渗透进棺椁,覆盖在林默残破不堪的躯体上。
这股灵力,带着一种包容万物、滋养天地的温和韵律,甫一接触林默的身体,便如同久旱逢甘霖。林默体内那些被剧毒和寒气冻结、濒临彻底枯萎坏死的细胞组织,竟在这股浩瀚生机的刺激下,产生了极其微弱的、本能的渴望!
但这股生机之力,在触碰到林默体内盘踞的腐神瘴剧毒时,立刻引发了剧烈的反应!
嗤——!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墨绿色的毒气如同被激怒的亿万毒虫,瞬间在林默的经脉、血肉中疯狂反扑、噬咬!那精纯的乙木灵力被迅速污染、腐蚀,化作一缕缕墨绿色的毒烟,试图从林默的毛孔中逸散出来,却被寒玉的冷气和锁元阵死死禁锢在体内,反而加剧了内部的破坏!
林默那早已麻木的身体,在这内外交攻的剧烈冲突下,猛地抽搐了一下!如同濒死的鱼最后一次挣扎!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布撕裂般的痛苦呻吟,紧闭的眼皮下,浑浊的眼球似乎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
“哼!垂死挣扎!”厉天刑冷哼一声,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冰冷的杀意,“腐神瘴已深入骨髓神魂,与残存生机纠缠一体,如附骨之疽!此等剧毒,便是金丹修士沾染,也难逃一死!此子生机断绝,回天乏术!更兼其身份不明,身怀血煞宗追杀的因果,还知晓我宗绝密‘木源’之事,疑点重重!留之何益?依我看,当以真火焚之,彻底净化毒源,以免遗祸宗门!”
他话语铿锵,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强大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让石室内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分。在他看来,林默就是一个巨大的麻烦和威胁,必须立刻清除。
苏星河缓缓收回手,眉头紧锁。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林默体内那惨烈的状况。厉天刑所言非虚,这腐神瘴的猛烈与纠缠程度,远超他的预料。寻常手段,别说救人,连靠近探查都极其危险。强行拔毒,不仅此子必死,施救者稍有不慎,也可能被剧毒反噬。
“生机虽如风中残烛,但确有一息尚存,被一种奇特的龟息法门吊住。”苏星河的声音沉稳,带着思虑,“他知晓‘木源禁制’,此事太过蹊跷。葬魂沼深处的秘密,乃我宗不传之秘,与宗门根基息息相关。他一个被血煞宗追杀的练气散修,如何得知?”
他的目光落在林默那张被毒气侵蚀、覆盖着黑霜、如同恶鬼的脸上,眼神深邃:“此子…或许与那葬魂沼深处的存在,有过某种我们未知的接触。他身上残留的气息…除了剧毒和血煞,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难以磨灭的…古老韵味?”
厉天刑眼中厉色一闪:“师兄!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他身中绝毒、命不久矣的事实!那丝气息虚无缥缈,焉知不是剧毒或血煞异变所致?为一个将死之人,耗费宗门底蕴,冒此奇险,值得吗?若救不活,秘密随他湮灭。若侥幸救活,他心怀叵测又当如何?执法殿的职责,便是断绝一切可能危害宗门的隐患!”
石室内的气氛瞬间凝重到了极点。掌教与执法长老,一个着眼可能的绝密价值与一线生机,一个坚持铁律与清除隐患,立场截然不同。
就在这僵持之际——
嗡!
寒玉棺椁内,林默那如同焦炭般乌黑溃烂、深可见骨的左肩伤口处,那裸露的、被剧毒染成墨绿色的肩胛骨上,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翠绿色光点,极其突兀地、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那光芒微弱如萤火,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但在那绝对的黑暗、死寂和墨绿毒色的衬托下,却显得无比清晰!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亘古沧桑与浩瀚生机的气息,随着那一点翠芒的闪烁,极其微弱地弥漫开来!这气息虽然微弱到了极致,却带着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本源韵味!它出现的刹那,棺椁内狂暴肆虐的腐神瘴毒气,竟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仿佛遇到了某种天然的克星!
“这是?!”苏星河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抑制的震惊!他猛地向前一步,强大的神识死死锁定林默的肩胛骨!
厉天刑那冰冷的杀意也瞬间一滞,锐利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这气息…虽然微弱,但那种古老、纯粹、浩瀚的生机本源之感…绝不可能是剧毒或血煞能模拟出来的!这感觉…隐隐与他们青木宗世代守护的某个核心秘密,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共鸣!
赵元更是浑身剧震,惊愕地看着棺椁!他之前探查时,竟完全没有发现这丝隐藏至深的气息!
苏星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决断:“厉师弟,你看到了!这绝非剧毒或血煞!此子体内,竟残留着一丝与‘木源’同根同源、却更加精纯古老的生机烙印!虽然微弱,却是真实存在的!这绝非巧合!”
他转向厉天刑,目光灼灼:“此子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他身上隐藏的秘密,或许关乎我青木宗万年气运,更关乎葬魂沼深处那位存在的真相!腐神瘴虽烈,但并非完全无解!”
厉天刑脸色变幻不定,看着棺椁中那依旧死气沉沉、散发着恶臭的身影,又感受到那丝一闪即逝却震撼灵魂的本源气息,他眼中冰冷的杀意终于被一种极度的凝重和权衡所取代。他沉默片刻,声音依旧冷硬,却不再坚持:“既如此…便依师兄所言。但此子必须由执法殿最严密的‘镇魂狱’看管!在其脱离危险、交代清楚之前,任何人不得探视!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可。”苏星河点头,随即沉声下令,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赵元!”
“弟子在!”
“即刻持本座令牌,去‘万药阁’秘库,取三份‘生生玄玉膏’!”
“传令‘丹鼎峰’首座木长老,火速前来执法殿!”
“传令‘百草园’首座柳长老,将其温养千年的‘乙木灵根’带来!”
“本座要亲自出手,以乙木真元护其心脉,合三位金丹之力,辅以宗门重宝,为他强行拔毒续命!能否从这阎王手中抢回这条命,便看他的造化了!”
命令一出,石室内一片肃然!生生玄玉膏!乙木灵根!三位金丹长老合力!这是要动用青木宗压箱底的底蕴,去搏那万中无一的渺茫生机!代价之大,难以想象!
赵元心神剧震,不敢有丝毫迟疑,躬身领命:“是!弟子遵命!”立刻转身化作流光冲出寒玉室。
苏星河与厉天刑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寒玉棺椁上。
棺椁内,林默依旧如同死尸,毫无反应。只有那冰冷死寂的黑暗中,左肩胛骨深处,那一点微不可查的翠绿印记,似乎极其微弱地、极其缓慢地搏动了一下,如同沉眠亿万载后,被外力强行唤醒的一丝…生命胎动。它与这具濒死的躯体,与这森严的囚笼,与那即将降临的、凶险万分的拔毒续命,形成了一种诡异而脆弱的连接。
一线生机,系于木源。而这生机背后,是福是祸?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