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如同门神般堵在门口,铁棍顿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人心头发颤。他那双饱经沧桑、此刻却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一片狼藉的客厅,扫过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杨雪,扫过捂着后腰痛苦呻吟的陈母,最后死死钉在手持凶器、一脸狰狞的杨父和杨伟脸上。
“杨爱国!”老周的声音如同冰渣子,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鄙夷,“你好歹也是当过兵的人!部队就教你带着儿子打上门来,欺负孤儿寡母?!欺负一个为了救你闺女差点把命搭进去的女婿?!你他妈对得起你身上那身旧军装吗?!啊?!”
“老周!你少他妈放屁!”杨父被老周戳中痛处,又惊又怒,脸涨成了猪肝色,挥舞着木棍咆哮道,“是这小畜生先动手打我闺女!你看看!你看看小雪被他打成什么样了?!还有地上!这碗就是他砸的!他想打死小雪!老子这是自卫!是教训这个畜生女婿!”
“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周啐了一口,指着地上狼藉的碎碗和面条汤水,又指向蜷缩在墙角的杨雪,声音如同洪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自卫?!教训?!杨爱国,你当老子瞎吗?!老子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是你闺女自己发疯摔的碗!是她自己尖着嗓子喊救命诬陷陈默!陈默从头到尾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倒是你!一进来不问青红皂白就下死手!还把陈默他妈推得撞在箱子上!你他妈这叫自卫?!你这叫入室行凶!叫谋杀!”
老周的话,条理清晰,掷地有声,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杨家人脸上!周围的邻居们也群情激愤,纷纷怒斥:
“就是!我们都听见了!是杨雪自己喊的!”
“杨爱国你还要不要脸?!陈默为了救你闺女倾家荡产,你就这么对他?!”
“推老人!打女婿!你们杨家还是人吗?!”
“报警!把他们抓起来!”
在众多邻居愤怒的指证和鄙夷的目光下,杨父的气势瞬间矮了半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当然知道老周说的是实话,但他怎么可能承认?他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吼道:“胡说!你们…你们都是一伙的!合起伙来欺负我们老杨家!老周!你少管闲事!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
“家务事?!”老周怒极反笑,手中的铁棍猛地指向疼得脸色煞白、冷汗直冒的陈母,“家务事就是把一个快七十岁的老太太推成重伤?!家务事就是拿着凶器要打死女婿?!杨爱国!老子今天把话撂这儿!你敢再动陈默和他妈一根手指头,老子这条老命不要了,也先砸断你的狗腿!”
老周身上那股当过兵的悍勇煞气和此刻玉石俱焚的决心,彻底震慑住了杨父和杨伟。杨伟看着老周手里那根沉甸甸的铁棍,再看看周围邻居们手中五花八门的“家伙”和愤怒的眼神,手里的板砖下意识地垂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畏惧。
王艳见势不妙,眼珠子一转,立刻换上一副哭天抢地的嘴脸,扑到杨雪身边,抱着“瑟瑟发抖”的杨雪嚎啕起来:“哎呀我的小雪啊!你命苦啊!嫁了个没良心的畜生!现在连邻居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啊!这日子可怎么过啊!报警!必须报警!让警察来评评理!把陈默这个打老婆的畜生抓起来!”
她试图用“报警”来反咬一口,混淆视听。
“报警?好啊!”老周冷笑一声,毫不畏惧,“现在就报!让警察来看看!看看这地上的碗是谁摔的!看看陈默他妈是被谁推倒撞伤的!看看陈默手上的伤是被谁打的!也看看你们杨家三口人,带着凶器冲进别人家里想干什么!老子正好给警察同志当个证人!”
老周的话,句句戳在要害。王艳的哭嚎声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杨父和杨伟的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他们很清楚,真报了警,现场痕迹、邻居证词对他们都极其不利!尤其陈母的伤,绝对是杨父推的那一下造成的!
场面一时间僵持住了。杨家人进退维谷,在邻居们愤怒的包围和鄙夷的目光下,如同被架在火上烤。
杨雪依旧蜷缩在墙角“啜泣”着,但透过散乱发丝的缝隙,她怨毒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陈默身上。看着他捂着受伤流血的左臂,看着他焦急地蹲在痛苦呻吟的母亲身边,看着他被邻居护在身后的身影…杨雪心里没有半分愧疚,只有滔天的恨意和计划被打断的恼怒!
都是他!都是这个窝囊废!如果不是他多嘴问那句该死的闲话!如果不是他引来了老周这帮多管闲事的邻居!她完美的栽赃计划就能成功!就能逼陈默就范!就能拿到钱!就能彻底摆脱这个让她窒息的家!
现在,全毁了!她不仅没能坐实陈默“家暴”,反而让杨家人在邻居面前丢尽了脸面!这口气,她咽不下去!这仇,她记下了!
就在这时,杨父似乎也意识到再闹下去只会更加难堪。他狠狠瞪了陈默和老周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不甘,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他猛地将手里的木棍往地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响,然后指着陈默,咬牙切齿地丢下一句:
“陈默!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小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偿命!”
说完,他一把拉起还在“啜泣”的杨雪,粗暴地吼道:“哭什么哭!跟爸回家!这种狼心狗肺的地方,不待也罢!”
杨伟也赶紧扔掉板砖,和王艳一起,半搀半架着杨雪,在邻居们鄙夷唾弃的目光中,狼狈不堪地挤出了门。杨父临走前,还泄愤似的一脚踹翻了门口那个他带来的、为了装可怜博同情而特意坐的旧轮椅!
“咔嚓!”
一声脆响,轮椅一条本就有些松动的腿,被杨父这含怒一脚,直接踹断了!轮椅歪斜着倒在地上,轮子空转,像一个巨大的讽刺符号,嘲弄着杨家人这场自导自演、最终狼狈收场的闹剧。
老周看着地上断腿的轮椅,又看看杨家仓皇逃离的背影,重重地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
他赶紧蹲下身查看陈母的情况:“老嫂子!老嫂子你怎么样?伤哪儿了?”
陈默也忍着左臂的剧痛,焦急地呼唤着母亲:“妈!妈你说话啊!别吓我!”
陈母疼得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紧紧抓着陈默的手,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后怕的泪水。
邻居们有的帮忙扶起陈母,有的赶紧去找跌打药油,有的则忙着清扫地上狼藉的碎片和面条汤水。
陈默跪在母亲身边,紧紧握着母亲冰凉的手,感受着她因疼痛而剧烈的颤抖。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忙碌的邻居,望向那扇敞开的、空荡荡的门口。杨家仓皇逃离的脚步声早已消失,只有那辆断了腿、歪倒在地的破旧轮椅,无声地躺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
左臂的伤口在突突地跳痛,鲜血浸透了衣袖。但这点皮肉之苦,远不及心口那片被彻底冰封的荒芜带来的寒意。
恨意,如同淬毒的冰棱,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冰冷地,在陈默那双布满血丝、曾经只盛满疲惫和隐忍的眼底,缓缓凝聚、冻结。那层名为“痴情”的厚重滤镜,终于在杨雪亲手摔碎的粗瓷碗声中,在杨父砸下的木棍下,在母亲痛苦的呻吟里,出现了第一道清晰的、无法弥合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