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已化为黑火肆虐的炼狱,群臣惊恐哭嚎,如无头苍蝇般在碎裂的金砖和喷涌的黑火间狼狈逃窜。金銮殿的庄严威仪在毁灭面前荡然无存,只剩一片末日危域。萧衍将气息奄奄、浑身冰凉的云舒紧紧护在怀中,在赵擎和龙骧卫以血肉之躯拼死开出的血路上,顶着不断坠落的瓦砾梁木和弥漫的呛人烟尘,强行冲出了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彻底崩塌的大殿。
皇宫内外,已是一片末日景象!
太液池原本清澈的湖水此刻如同煮沸的墨汁,剧烈翻滚,散发着恶臭,水面上漂浮着翻着白肚的死鱼;精美的假山轰然崩塌,巨石滚落;高耸的宫墙根下,裂开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漆黑沟壑,如同巨兽贪婪的嘴,瞬间吞噬了数名来不及躲避的惊恐内侍,只留下凄厉短促的惨叫声在烟尘中回荡;御花园中,那些象征着祥瑞与帝后情缘的薯藤盆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黑、扭曲,最终化为一阵阵随风飘散的飞灰!整个京城,如同被一只无形而暴虐的巨手狠狠揉搓、撕裂,恐慌的哭喊、绝望的哀嚎、房屋倒塌的轰鸣,混杂着地底深处传来的沉闷嘶吼,汇成一股直冲云霄的绝望交响!
萧衍抱着云舒,在龙影卫的严密拱卫下,冲入相对完好的御书房暖阁。他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铺着厚厚锦褥的软榻上。太医院院正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花白的胡子都在颤抖,刚要上前请脉,却被云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挥手制止。
“出去……没用的……”她的声音微弱如游丝,挣扎着想要坐起,青金色的眸子死死盯着脚下的地面,仿佛能穿透厚厚的地基,直视那地底深处正在腐烂的根源。心口那薯藤龙纹此刻黯淡无光,传递来的只有无尽的痛苦、衰竭和一种被污秽浸染的窒息感。“是根……根脉……被污染了……源头……”
“根脉?”萧衍半跪在榻前,双手紧紧包裹住她冰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那彻骨的寒意。龙纹深处传来的衰竭感让他心慌意乱,如同溺水者抓不住浮木。“什么根脉?污染源在何处?如何救?!”
“御薯台……带我去……御薯台……”云舒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破碎的道基,带来钻心的剧痛。但她的眼中,却燃烧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火焰。御薯台,是宫中象征薯政起源的神圣之地,供奉着最初那几株带来希望的赤焰薯母株,也是她入宫后,最早与地脉建立深层沟通的核心节点之一。那里,是距离地脉“心脏”最近的地方!
萧衍再无半句废话,一把将她重新打横抱起,仿佛抱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在龙影卫以身体为盾、顶着不断坠落的瓦砾和越来越浓的烟尘中,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冲破混乱,直扑位于西苑深处的御薯台!
昔日庄严肃穆、象征着丰收与国运的御薯台,此刻已是一片狼藉。供奉的薯母株早已化为焦炭,只剩下扭曲的黑色残骸;象征着五谷丰登的金色麦穗装饰散落一地,被尘土和黑灰覆盖;高大的祭台布满裂痕,摇摇欲坠。萧衍抱着云舒踏上高台,脚下传来不祥的震动。
云舒挣扎着从他怀中滑下,踉跄几步,几乎摔倒,最终勉强站稳在高台中央。她无视脚下不断加剧的震动和远处传来的惊天动地的崩塌声,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
一股腥甜涌入口腔。
她以染血的舌尖精血混合着最后凝聚的道元之力,用染血的手指,在龟裂、布满尘灰的汉白玉地面上急速勾勒!指尖划过之处,并非寻常符箓纹路,而是一道道引动大地本源气机的、玄奥繁复到极致的轨迹!青金色的血线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瞬间渗入玉石深处,发出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嗡——!
整个御薯台剧烈震动起来!仿佛一头被惊醒的巨兽!地面上,那些由青金血线勾勒出的轨迹光芒大放,瞬间交织成一张覆盖整个高台的、流转不息的光网!光网猛地向下一沉,仿佛一只无形巨手按在了薄冰之上!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坚固的汉白玉地面如同被巨力碾碎的蛋壳,轰然塌陷下去,露出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无尽阴寒与恶臭的巨大坑洞!一股比紫宸殿浓郁千百倍、粘稠如实质的腐朽腥臭和阴冷死寂之气,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九幽魔息,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神魂战栗的绝望感,冲天而起!仅仅是逸散出的气息,就让周围护卫的龙影卫脸色煞白,几欲呕吐昏厥!
坑洞深处,并非想象中的泥土岩石,而是……一片足以让任何心智健全者陷入疯狂的、地狱般的景象!
无数条原本应流淌着青金色地脉生机、粗壮如虬龙般的“龙脉”根须,此刻却呈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墨绿与暗红交织的腐败色泽!这些根须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溃烂脓疮般的粘稠苔藓,不断渗出散发着恶臭的黑褐色汁液,滴落时发出“嘀嗒”的粘稠声响。更可怕的是,根须内部仿佛被蛀空了,透过半透明的腐败表皮,隐隐可见无数细小的、散发着幽绿磷光的虫豸(噬髓腐脉蛊)在其中疯狂地蠕动、啃噬!它们啃食着根须的生机,排泄出污浊的黑液。根须的搏动微弱而痛苦,每一次搏动,都带出更多污秽的黑液,如同大地母亲在流淌脓血!
而在这些腐败根须的核心处,一个巨大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物体清晰可见!它散发着不祥的暗红光芒,表面布满了扭曲凸起、如同活物般蠕动的血管状纹路!每一次搏动,都如同沉重的战鼓敲打在萧衍和云舒的心口!龙纹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那核心每一次收缩,都在抽取他们的生命本源!
“这是……”萧衍被眼前这超越想象极限的恐怖景象震撼得头皮发麻,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云舒死死盯着那搏动的腐败核心,青金色的眼眸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一种洞穿百年阴谋的彻骨悲凉,声音因极致的愤怒与痛心而剧烈颤抖:
“玉玑子……好一个偷天换日、窃国窃命的国师!”
她指着那搏动的暗红核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泪:
“他当年抽走的……哪里是什么帝王寿数……”
“他窃走的……是我大胤万里河山的命脉精粹——地髓!!” 她的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他以邪法,将窃取的地髓炼成了供养他邪魔之躯的‘伪心’!更留下这‘噬髓腐脉蛊’,如同附骨之疽,寄生在龙脉残躯之上,不断啃噬地髓残渣,转化怨毒死气!百年积弊,一朝爆发!地母……在泣血!苍生……在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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