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为何生气？是谁惹了我们陛下？”
踏入养心殿中，周玉凤并没有选择直接为张书缘辩解，反而是带着一种哄小孩的语气看向了自己的丈夫。
“凤儿你怎么来了？”
瞧见是自己妻子进来了，朱由检当即就想站起来与妻子相伴，可他还没动突然就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的便就瞥了眼王承恩一眼，而这一眼吓的王承恩是赶忙跪下叩首。
“陛下，是臣妾要来的，无关王伴伴。”
“哼，你这狗奴婢。还不快退下？”
瞥了眼王承恩，朱由检就轻哼了一声。他知道，皇后的莅临必然是自己这贴身奴婢所干的好事。
“好了，今日早朝之事，是臣妾自己知道的，王伴伴并没有差人请臣妾。王伴伴还不快退下。”
瞧见丈夫是一副不愿意搭理人的神情，周玉凤便赶紧给王承恩递了个眼色，让其带人退下，自己好与丈夫说些体己话。
“奴婢告退。”
受到示意，王承恩顿时就松了口气，赶忙招呼着一众宫女太监就退出了养心殿。
“陛下，是在生小哥的气？”
没了外人，周玉凤便学着张书缘那般，大胆的坐到了龙椅之上，并将朱由检从龙椅的中间往边缘挤了挤。
而这若是离远了看，就好似他夫妻二人都是皇帝似得。
“哼，你还提他，是嫌朕不够烦心？！”
“诶，对了，此事既然王伴伴没有跟你说，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凤儿，你可是我后宫之主，而我祖训后宫不得干政，这若是让前朝知晓，那群人必定敢肆意攻讦。”
感觉到妻子在挤自己，朱由检便就往椅子边坐了坐，而对于这举动他是一点都没生气，只是在为妻子操心，以免被人冠上个“后宫干政”的名头。
“干政？好啊你，你可是忘了，是谁天天往我那跑跟臣妾商议？朱由检啊朱由检，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健忘的主！”
一听这话，周玉凤旋即就不乐意了，一甩袖子就别过了头去。
这说实话，就朱由检这个货，别的性格没继承到祖宗多少，反而是这疼媳妇的点，倒是完全继承了他老祖朱元璋和朱胖胖的性子。
的确，在张书缘未穿越来之前，自从他成功继位后，就十分担忧国家的情况，为了改善国家政务，他是日日召集群臣商议，并且将朝中的许多事拿到后宫，找自己的妻子与皇嫂商议。
而这二位贤后也不愧是名留青史之人，不但给他出了许多主意，并且还愿意跟他一起吃苦，一同为国家节省。
虽然那些主意并没有改善多少情况，但也是让他在处理政务的过程中，感觉到了有家人陪伴，自己并不是在孤军奋斗！
“哎呦，凤儿，朕何曾说你干政。而是前朝那帮人，朕不想你被人攻讦成入妖后那等人。唉，这倒好，以前是日日劝着朕裁撤东厂，小哥来了，是不吵着裁东厂了，可现在他们竟想着折腾朕的内帑……”
见自己妻子生气了，朱由检就赶忙的去哄，但哄了一半他便就话锋一转了。
说实在的，大道理是人人都会说的，可当事情放在自己身上时就没那么容易放下了。
“陛下，张小哥他也是好意啊。”
“好意？！要是有好意，为何当朝将手伸进朕的内帑皇庄？他好意，照朕看，是朕待他太好了，让他忘乎所以了！”
朱由检是骂骂咧咧的。
其实，他心里是能想明白张书缘的举动，可明白是归明白，但他内帑里的东西，都是他跟皇后等人一点点精打细算存起来的，这岂能就这样交出去？
“陛下，您想想，要小哥真怀歹意，他能告知我们真相？能帮我们跟前朝那群人争斗？还有他今日所言之事，那可是与整个天下为敌啊。陛下难道就看不明白？”
聊到了现在，周玉凤便就彻底对丈夫无语了，这整的完完全全就是一守财奴的样子！
倘若那内帑里有个几百万两银子那也就罢了，可眼下的内帑里，也不过就只有十几万两白银和几万两黄金而已。至于皇庄和王庄中的田亩，倒是有很多，可要拿去跟那些个大贪官大世家地主相比，那是完全比不了一点。
因为，眼下的他手上的田亩，一共只有一万五千余顷，分布在北直隶各处。
若是换做市亩来算的话，朱由检眼下手中只有一百五十多万亩田！
这说实话，此时的朱由检手中的田产并不算恐怖，而最为恐怖的时期是宪宗到万历时期。
据明史等后世资料记载，自大明传到宪宗时，其皇庄田产规模便开始暴涨，到了武宗时就已经有了夸张的三万七千五百九十五顷四十六亩的田产土地了，而除去皇帝的私人庄园外，还有继位前的王庄！
pS：明清时期的田产是百亩为顷而计算，这一算诸位就知道有多么夸张了。
而据张书缘回想，在后世的记载里，大明到了嘉靖和万历时期，虽然是意识到了皇庄问题，但处理的结局却是皇庄在缓慢的不断退田，而王庄却在不断的增加！
有资料显示，万历帝的皇庄与王庄相加有惊人的九万多顷田亩！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给诸位皇子封赏那么多田亩了。
……
而我们再说回来。
“明白，朕当然明白。要是朕不明白的话，那小哥还能离开得了朝堂？！”
朱由检依旧是愤愤不平，就好似查他的帐会让他丢大人似得。
“陛下，臣妾可不这么看。您要是明白的话，还能和小哥闹得如此？我大明江山是物产丰富，土地广袤不假。但除了这些您还要想想天下的臣民不是？”
“凤儿说的是，朕…朕也考虑了这些。”
“考虑了？哼，陛下啊，可在臣妾眼里您并没有考虑，若是考虑的话，这岂能放任小哥独自在殿外求见而置之不理？他一后世之人，为何要帮助我们？他不就是想让我大明，让我华夏安然度过这一劫吗？”
“况且，您在朝上先是应允，后又甩脸子，这如何能让小哥所谈的新政推行？还有，您说您想了，可您难道就不想问问小哥，他为什么会要伸手到您的库中？”
这还得是周皇后，这两句话瞬间就把朱由检给怼了个哑口无言。
其实，若是没有张书缘穿越的话，周皇后是断然不敢这么说话的，因为，我华夏古时便就讲究个夫妻纲常。
见妻子是如此不给自己面子，朱由检顿时就懵逼了，心说这一向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的皇后是咋了？
可他并不知道，周玉凤虽然是不懂政务，但她却出自民间，深知百姓的疾苦，而再加上张书缘时不时说的后世情况，所以她周玉凤便就打算硬刚一次夫君了。
“朕…朕有你说的那样吗？”
也许是理亏，又或许是放不下皇帝的面子，朱由检便扭捏着回应。
“臣妾说的陛下自然明白对错。所以，臣妾请命恳请陛下召张大人入殿以清心志！”
说着，周玉凤便起身走到了皇位下，对着朱由检就行了大礼。而看那架势，就好似他朱由检不答应，她就不起来似的。
见皇后都把态度摆成了这样，他朱由检还能这么办？只能赶紧心疼的去将媳妇给搀起来。
“凤儿说的是，是朕计较了。”
叹了口气，朱由检便就走到了门口“书缘，进来吧。”
随着此声传出，正被烈阳烘烤的快要昏倒的张书缘，顿时就恢复了些清明，赶忙从地上爬起走进了养心殿。
养心殿中。
“书缘，是朕计较了。但朕也明白你的想法，可…可你也得理解理解朕呀。”
看着张书缘入殿后，朱由检便站在桌案前哀叹道。
“陛下，臣理解，但再理解臣也要这么做！”
“为何？难道你不知道朕这个身份？”
到了现在，朱由检其实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但知道了也不能让他轻易放下皇帝的面子。
“陛下，娘娘。我知道你二位的地位。但地位在江山面前如何？在我华夏百姓面前如何？”
“这……”
一听这话，朱由检便就看向了皇后，而周玉凤则是深吸了口气，也好奇的看向了张书缘。
而张书缘则是立于大殿之内，昂首挺胸，眼神中满是绝意！
“地位在这些面前全是如空中楼阁！没有百姓，哪里来的江山，没有百姓，又哪里来的大明？！而我大明之所以风雨飘摇，主要还是因为百姓们出了问题！”
“陛下，你也许对我所讲的开源一策极为满意，但实际上，那一策中的开源部分，并不是最重要的！而最重要的是，我朝要退还天下士绅田亩！”
“什么？！”
听到这，朱由检顿时就浑身冒出了冷汗，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张书缘要干什么了。
退还天下士绅田亩。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是那以往改朝换代时，那些开国皇帝所做的事情！
而且，退还天下士绅田亩，同时还意味着要让皇帝也参与到其中。
“书缘，你…这是要革……”
看着面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人，朱由检的心是砰砰直跳。
“对！我要依据此法再造大明。当然，我也知晓其中的艰难，但有了陛下您的参与却就不一样了。”
“歪理，歪理！你这那是要再造大明？你这分明是要推翻所有人包括朕的利益！你…你就不怕……”
朱由检的心是怦怦直跳，整个人都变的恍惚了起来。
他明白这小哥要做的事，但这事在他看来，自己都不一定能扛得住。
“怕？我自然怕。但我现在最怕的是，是我白白穿越了一朝且无法改变我大明，我华夏三百年后的样子！”
“陛下，不瞒你说，在做出这个决定后，我就没想过能活着。而之所以当朝说那番话，一是想借此让您知晓内帑与天下的情况，二是想借此让您带个头，因为只有您带头动了，那剩下的百万士绅才会所有顾忌。”
张书缘是言之凿凿，亦如那后世的无数人杰。
他认为，既然自己能有幸穿越一朝，那势必就要为我华夏做些什么才行！
反正，人终归是要死的，而若是能死在这大义之中，也不妄他穿越者的身份。
“可…可朕是天子，是我大明百姓的君父，更是我华夏江山的帝王！这…这岂有帝王交出自己土地？！”
朱由检是扭捏异常，对于张书缘的话，他是既相信又抗拒。
因为，他被诗经里的那句“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给困住了。
其实，对于古代的帝王而言，除了开国皇帝外，一律是不可避免的陷入自大、刚愎、唯我独尊的设定中，毕竟谁让他们一出生便就是天下的主人呢？
“陛下说的不错，您是天下臣民的君父，江山的帝王。可有道是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天下百姓都要快活不下去了，这承载大明社稷的舟还能不翻吗？！”
“陛下，我恳请您为天下臣民考虑，也为我华夏基业考量，请您为我天下臣民做表率！”
说罢，张书缘顿时就跪在了地上，并重重的磕了一头。
“陛下，小哥所言极是。您可千万不能糊涂啊！”
见小哥都说到如此地步了，周玉凤这位晓大义通礼节的皇后便也跪了下来。
瞧着自己的妻子与朋友，朱由检是死死地捏着手，心中是十分郁闷，但又没有办法。
而他现在，也听明白了小哥的意思，那就是大明已经到了，不退田就亡国的地步了！
“好！既然书缘势要以命相博，那…那朕这个皇帝陪着便是！来呀，给朕传旨户部，命温体仁三天后丈量皇庄与王庄！！”
“臣多谢陛下为我百姓思量！”
“臣妾多谢陛下！”
见朱由检答应了，张书缘瞬间一喜，赶忙就给他磕头，而周玉凤也是欢喜无比向他叩拜。
“诶，书缘，凤儿，你们快快起来。这是朕这个君父做错了，还请你们原谅和朕。”
随着这口气被化解，朱由检旋即就意识到了自己与张书缘的区别。
虽说，他与自己都是在试图救大明，但与他相比，自己这个皇帝计较的实在是太多了，甚至就连那些个虚名都在计较。
而随着心结解开，朱由检跟张书缘的关系就越发的近了，从原先的朋友转变为了生死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