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棠和魏川是假的,但仅限于他们两个知道。
对于李寒津的问话,孟棠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头:“是。”
“他果然对你没安好心。”
孟棠:“……”
这两人真有意思,都说对方对她有歪心思。
她叹气:“我还有作业,先上去了。”
李寒津将人拦住,说:“你发给我的资料我看过了,我承认你很厉害,但我觉得传统的修补方法也有无法解决的深层次问题。”
孟棠一愣:“你要用现代科技和工具去修补?为什么?提高修复精度与效率吗?”
李寒津:“准确来说,是结合着使用。”
“我反对。”孟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现代机器修复古物又不是没出过事,18年就有人用激光清洗明代木雕,事后才发现0.3毫米浅层木质玻璃化。”
李寒津说:“这只是个例。”
孟棠冷笑:“个例不代表不会发生,就拿3d打印的补缺材料来说,要和上百年木头的氧化速率差了近300倍,十年的时间就会让两者出现明显的色差分界。”
“这个我知道,我不会用这个,我只是想——”
“我不建议你用任何的工具。”孟棠截断李寒津的话。
李寒津叹气:“你跟师父在一起时间长了,思想也停滞不前,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
“孟棠,你是年轻人,应该要接受新事物带给所有传统行业的冲击,你要学会去创新。”
孟棠笑了声,神情讽刺,她有一刻不想和李寒津争论什么,但不争论,就是带着传统手工艺让路。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说:
“我除了在木雕方面有点天赋之外,其实并不聪明。十几年来,爷爷只让我做一件事,无论雕刻还是修复,只走传统路子。”
“你应该知道,使用电动工具的木雕师,在五年时间的变化下,手部对于木料的触摸灵敏度要下降53%,甚至更多。”
“我要做的是将爷爷教给我的传承下去,仅此而已。”
“可这个世界需要创新。”李寒津狠狠拧起眉心。
“传统木雕不需要!”孟棠语气强硬,“因为现在创新的人犹如过江之鲫,这个你应该最有发言权,毕竟你工作室也有不少这种人。”
李寒津不自觉也起了怒火:“哪种人?他们不都是凭手艺吃饭?”
“李寒津,你不要觉得我说话难听,在我看来,他们还不配说自己凭手艺吃饭。”
“孟棠你——”
“因为!”孟棠再次打断他,“他们在网络上起号炫技,让消费者买他们雕刻的东西,最后批量生产,用机雕加手工修光冒充纯手工雕刻,挤压了真正手艺人的活路。”
“这还不算,一个个没读多少书,将传统纹样简化,说什么是借鉴古纹创作的极简风,不过就是盲目迎合。”
她在网上看到过,缠枝莲、博古图等传统纹样被简化得四不像。
她评论了一句,还被对方辱骂拉黑。
“李寒津,你应该知道,木雕传承几千前深深植根于传统文化,你所谓的创新就是过分追求现代审美,丢弃木雕的文化根基?”
“还是用拍卖行和画廊进行包装炒作?别人拍回去一看,上百万的木雕,刀工还不如民间的普通匠人?”
“这种空洞的摆饰,没有记忆和温度的作品,我不创新也罢。”
“你——”李寒津哑口无言,他从来不知道孟棠也会如此疾言厉色。
“如果你坚持,我不会跟你去博物馆。”孟棠说。
她看了只会心堵。
“好,不聊这个了。”李寒津让步,“我也只是先跟你聊一下,哪知道你这样激动,等我们看到实物再说,行吗?”
孟棠点了点头。
“正事聊完,我跟你说点私事吧。”李寒津声线缓和下来,“现在已经是一月份了,当年璋叔判了九年,也差不多要出来了吧?”
孟棠一僵,下意识看向四周,生怕被谁听去。
她蹙眉质问李寒津:“你跟我聊他干什么?”
家里因为他倾家荡产,她和爷爷过了很久一段的清贫日子,都给他悔罪退赃了。
“璋叔出来肯定要回家,师父嘴硬心软,不可能不管他一日三餐,毕竟是亲儿子。”
孟棠说:“这跟你没关系。”
李寒津说:“你别误会,我只是想问你男朋友知不知道璋叔的事。”
“你要干什么?”孟棠顿时竖起防备的刺。
李寒津说:“我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你俩既然谈恋爱了,有些事就不适合瞒着,除非你就是跟他玩玩。”
“不关你事。”孟棠一刻也不想待了,“我上楼了,你自便。”
孟棠回到工作室,不少同学都在,大家埋头苦干了一下午,晚上一起去了食堂后,回来又接着忙。
直至工作室关门时间到,孟棠才和同学们一道出了门。
冷风吹过脸颊,她忽然想起了孟怀璋。
一个什么都做不好的人,一个小时候会叫她乖宝的人。
想事情想得出神,孟棠径自往前,忽然一道轻笑从身侧传来。
孟棠抬头看见魏川时一愣:“你怎么来了?”
同学起哄:“来接你呗。”
孟棠只能笑笑应对,魏川朝他们挥手:“你们先走,我送她回去。”
大家都识相,不打扰小情侣谈恋爱。
孟棠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魏川说:“路上碰到了谭曦,她说你还在工作室,我就来接你呗。
孟棠“哦”了声。
“你不舒服?”魏川看着她,“听声音感觉你很累。”
准确来说是心情不好,孟棠说:“赶作业有点忙。”
“那也要注意身体。”魏川看了眼时间,“要不要吃东西?”
“这个点也没什么吃的吧?”孟棠只想回宿舍。
魏川却抓住她的手,一副精力十足的模样,说:“跟我来。”
看线路是之前他们要去买烧烤翻墙头的地方,孟棠挣了下:
“还是别去了,万一被你教练抓到怎么办?”
“老贺闺女发烧了,他早回去了。”
将孟棠带到铁丝网前,魏川朝路边一大爷喊:“大爷,拿一个红薯,大一点,甜一点。”
大爷习以为常,称了重,拿了码给魏川扫,三两下完成了交易。
铁丝网最下面有个破洞,魏川接过红薯,塞到孟棠怀中:“吃吧。”
孟棠许久没吃烤红薯,但手中这个太大,掰了一半给魏川。
两人在附近找了个位置,一边享受片刻的宁静,一边吃完了香甜的烤红薯。
孟棠的心情被甜意烘住,她笑了笑,转头跟魏川说:“你以后还是——”
话头一止,孟棠僵坐在户外的长椅上。
唇角被拇指轻柔扫过,魏川抬手揩去了她沾染的红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