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鸣皇宫,深宫密室。
檀香在铜炉中慢慢燃着,缭绕的香烟在拱顶之间打着转,把整座石室熏得如梦如幻。
外头是九重天阙的金碧辉煌,里头却仿佛压着整个帝国最隐秘、最沉重的命运。
一位身披金龙袍的老者正静静端坐在石榻上。
他发白如雪,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一举一动皆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场。
他不是旁人,正是大鸣上一任皇帝,如今的太上皇。
这位太上皇早已淡出权力中心,多年不曾在公众面前露面,许多人甚至早就传他仙逝了。
“紫云老祖死了,你知道吧?”他低沉开口,声音听起来透着几分疲惫。
对面的大鸣皇帝点点头,神情波澜不惊:“知道,死在那个叫严瑾的小辈手里,不过他倒是死得不冤。”
太上皇却皱起了眉头:“天阶祭不到一年了,紫云老祖原是负责镇守乾元柱位的,如今他一死,大阵缺角,这飞升之事……岂不是要黄?”
“可以换人。”皇帝语气沉稳,“沈青那边,我们可以试着接触——”
“沈青?”一旁的白袍国师冷哼一声,直接打断,“你跟他君臣这么多年,居然还不明白?他和书院那位夫子,早就对‘举国飞升’这事心怀芥蒂,他不会帮你,沈青不会下这浑水。”
气氛陡然沉默。
良久,皇帝突然笑了下,指尖轻轻敲着桌案:“父亲似乎忘了一人。”
“谁?”
“严瑾。”皇帝缓缓道出这个名字,“年纪轻轻就能斩杀紫云老祖,实力已经跨入灵境,更重要的是……他还没站队。”
太上皇沉吟不语,显然对这个突然冒出的后起之秀还不够了解。
“陛下,这小辈太不安分,之前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已经闹到了要断绝关系的地步。”白袍国师低声道。
“而且查不到他的背景,没有道统根基,他最后那一击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我们到现在还搞不清。”
“正因为这样,才更好用。”皇帝微笑,“他和小九关系极好,外头都传他们两情相悦,互诉衷肠。”
太上皇眼神一眯:“你的意思是……联姻?”
皇帝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密室中一下安静下来,连落针的声音都能听见。三人心思各异,都在衡量这招棋的得失。
与此同时,皇宫的案牍库之中。
陈诺身穿便装,蹲在一堆西域卷宗之间,眉头紧紧锁住。
她翻了整整一大摞密奏、边疆报告、地方志,却连“明月族”三个字都没见着一个!
“怎么可能……”她低声嘀咕着。
西域那么大的几次人口迁徙,总不可能一点记录都没有吧?可这些文书像是被人提前清洗过一样,干净得离谱。
指尖一阵冰凉,她的心里泛起一股隐隐的不安——这些东西,是压根儿没记,还是被人,故意抹掉了?
案牍库这种地方,除了史官,只有皇帝能进。自己这趟还是偷偷摸进来的……难不成已经被注意到了?
“想让人间无此族,得先做到天下无此事……”陈诺眼神一沉,一股冷意顺着背脊爬了上来。
这时,一名小太监飞也似地跑了进来,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说:“公主殿下,陛下在御花园的小亭子里等您,说是让您现在立刻过去。”
陈诺愣了下:“这个时候?就我一个人?”
小太监点头:“是,陛下说了,只叫您一人。”
陈诺顿时心头一沉。
自己才刚翻几本明月族的旧案,就被父皇单独召见,这也太巧了……
御花园湖心亭,波光潋滟,春水荡漾。
陈诺穿过曲折的回廊,脚步一顿一顿地,像是在走去战场前的沉思。亭中只坐着一个人,却让她心头更沉。
父皇看上去今天有些异常,身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连平日里贴身的影卫,此刻也悄悄退到了十丈之外,远得连影子都快看不见了。
“小九,来了?”皇帝抬头,声音温温的,像春天窗外飘进来的阳光,透着久违的亲切,“来,为父这边坐。”
他年过半百,却依旧器宇轩昂,那双眼睛如鹰般锐利,一眼看穿人心。
陈诺规规矩矩地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坐下吧。”皇帝笑了笑,亲手为她倒了一杯茶,“今天不谈国事,只说点家里的事。”
陈诺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感动,心里却已经绷紧了弦。
父皇竟然主动说家事?这可不像是个单纯的午后闲谈。
“小九啊,”皇帝悠悠开口,“这两日为父细想了下,你也不小了。”
陈诺心里一跳,已经预感到接下来自己的这位父皇要说什么了。
“你看,诸位皇子皇女,有的成亲了,有的也定了亲。”他慢悠悠地说着,“你是我最疼爱的女儿,也该考虑考虑了。”
陈诺立刻低下头,耳尖都红了:“父皇……这事不急吧?”
“我是不急。”皇帝微微一笑,轻抿一口茶,“可外头的人急啊。”
他说着,眼睛忽然带上了点玩味,“今儿个唠嗑,说是闲谈,其实也就顺口问问,你心里可有中意的人?”
“我……”陈诺像被谁按了暂停键,脑子一瞬间空白,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柿子。
皇帝看着她这副模样,笑意更深了:“你别害羞,朕虽然在宫里,但也不是聋的,外头那些流言,朕也听了点。那位叫严瑾的小子……你和他,走得挺近的嘛。”
陈诺像被当场点了穴,一瞬间整个人定住了,耳根红得快冒烟了。
“父皇!”她低声抗议,嗔怪里带着慌张,“谁、谁说的这些啊?他……他就是朋友,普通朋友!”
“哟,普通朋友啊?”皇帝挑了挑眉,“可这朋友不太普通呢。年纪轻轻就到了灵境,还在玄门大会上力压群雄。虽说风评有些争议,但朕要真想查谁还没点风评?”
他顿了顿,看着陈诺红得几乎滴血的脸:“若你真心喜欢,为父倒是不介意他以前做过什么。”
陈诺一听,简直想找地缝钻进去。
“父皇……我其实……”她张了张嘴,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一样。
“我问你。”皇帝忽然收敛了笑意,语气正了几分,“若朕真要撮合此人与你成亲,你意下如何?”
陈诺整个人都愣住了,心跳仿佛瞬间乱了节奏。
她低着头,睫毛轻颤,心里一团乱麻。
她没想到父皇竟会说出“成亲”两个字。
可父皇这张嘴一开,像是把她心底藏了好久的小秘密,一把揭开了。
亭中静得能听见湖面上的水声荡漾,连风都像在等她的回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诺终于咬了咬牙,脸红到脖子根,小小声地说:
“我……自然是全凭父皇做主。”
这声音轻得像风吹花瓣落地,却又清清楚楚地透露了她内心的答案。
她是不抗拒嫁给严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