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巫城外,矿工聚集区。
岳红嫣领着赵继歌与张无为到此,漫步在其中,观察着矿工的生存环境。
相对于城内的干净规整,这里的环境可谓是糟糕至极,让人难以形容。
矮小房屋排列的乱七八糟,由薄木板搭接而成,在风吹日晒的摧残下早已变得残破不堪,即便打了数层补丁也无济于事。
这里的房屋并没有窗户与木门,或者说门是一块木板,只能起到遮掩的作用,根本无法阻挡小偷,但矿工们也没什么值得偷窃的……
不足二十平米的房屋里塞满了人,他们神情麻木的坐在地上、铺满稻草的床上,就这样度过不能下矿的时光。
相邻的木屋之间拉上绳子,上面挂着寥寥数件洗到变形的衣物,炎热空气蒸干水分时,还能闻到上面散发出来的汗臭味。
虽然如此,还有一部分面黄肌瘦的矿工连木板房都无法拥有,只能拿棍子撑起油布当做栖息之地,手里握着劣质烧酒,躺在枯草堆上呼呼大睡。
道路也没有用石板铺砌,路面坑洼不平,由于没有排水沟与污水沟,生活污水与排泄物随意倾倒,因此总是充满泥泞,稍有不慎就会踩进恶臭滔天的水洼。
三人走了一段距离,途经几间往外冒着靡靡之音的木屋,最终到达了矿区集市。
岳红嫣介绍道:
“矿工们基本上不进城,因为城里的货物他们负担不起,有什么需求都是在这个集市上解决。”
“如你们所见,这就是当前的世道。”
只见一筐一筐腐烂的食物就这样摆在路边叫卖,商贩们都是城内商铺的学徒,他们将卖不出去即将丢弃的东西搬到这边废物利用,赚取微薄外快。
矿工们挑挑拣拣,选取成色好点的食物后付钱走人,几乎跟商贩没有交流,早已潜移默化的形成了规矩。
赵继歌发问:
“张道长,你在外行走,来过这种地方吗?”
张无为回答道:
“并没有,我的轨迹跟他们并不重合,就连农民我都接触的很少,更多的是江湖名门、朝廷命官、商贾富豪,从未想过还有……人能过得这么悲惨。”
紧接着,她又否定了自己的回答:
“不,虽然没有像今天这样细细打量,我在这类地方还是有过几场打斗,造成了很大的破坏……但由于事态紧急,最后我留下了银子,接着继续去追对手。”
“猜到了,你也不必支支吾吾,按照你的生活环境,他们确实称不上‘人’,这点没什么好遮掩的。”赵继歌收起了以往的吊儿郎当,“是不是从没想过,你的行为对于这些挣扎在生存线上的劳苦大众,无异于天灾降临?”
张无为沉默不语,或者说,她难以开口。
历经江湖风雨快意恩仇,接触王侯将相才子佳人,听着让人心驰神往,但又有谁会注意到这些生存环境不如牲畜的劳动者们呢?
哪怕是她,也是在赵继歌的提醒下才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就在张无为思索之际,街道上出现一阵骚动。
两个身材瘦削的醉汉正扭打在一起,嘴里不断地往外蹦出:
“我*你*,弄死你!”
“你***,草你*的。”
围观者并未劝阻,还有人趁机摸金,岳红嫣见此,立马上将两人分开:
“老黄,老刘,你俩怎么又打架!”
“我打死这个狗日的,岑大夫好心给我儿子治病,他居然说风凉话,说我儿子快死了。”刘庆怒意满满,面色通红,不知是酒精上头的缘故还是生气造成的。
岳红嫣有些不解:“哪个岑大夫,我怎么不知道?”
刘庆含糊不清的回答道:“就,就是治妖兽的那两个。”
怎么又是这两……岳红嫣没想到还能在这遇上,她继续问道:
“黄大哥,你又是什么情况,刘大哥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刺激他?”
“嗝~”黄波打了个醉嗝,“我也没说风凉话,他儿子什么情况大家都清楚,现在指望巫蛊部的兽医能给他治好,不是开玩笑嘛。”
赵继歌上前,笑着开口:
“老大哥,我看你说的就不对,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那两兽医医术很好,不试试怎么知道。”
被反驳的黄波不悦道:“你谁啊,凭什么插话,滚一边去!”
“哈哈,老大哥别急。”赵继歌并未动怒,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赵继歌,你说的那两兽医,确实把我治好了,绝对没骗你。”
听到赵继歌的自报家门,围观人群炸开了锅,没想到剿灭血枭帮的武夫就在眼前。
还有一部分眼尖者,发现赵继歌就是塌方那天帮治安司捉住艾仁奇的武夫,声音都有些失控。
刘庆与黄波两人也清醒过来,特别是刚刚出言不逊的黄波,吓得腿肚子直打颤。
赵继歌伸手在空中虚按,示意大家不要激动,而后对着黄波安慰道:
“别怕,我不吃人,。”
黄波没敢回答赵继歌,牙齿咬得嘎吱作响,显然已经害怕到了极点。
“唉,真别怕。”赵继歌轻拍黄波身上的灰尘,“治不治得好另说,也不至于出言嘲讽,不然多伤人心,你说对吧?”
赵继歌的声音很轻,让黄波安心不少,回答道:
“刚刚喝了点酒,没控制住。”
“没事,能理解。”赵继歌转头望向刘庆,“这位刘大哥,既然岑大夫在这边,可不可以带我去你家看看?”
传说中的江湖大侠开口求人,刘庆没法拒绝,只感觉荣幸至极:
“可以,当然可以!”
“行,走吧,你带路就行。”
接着,赵继歌大声说道:
“各位,热闹已经结束了,该忙啥忙啥去吧,不用围在一起,容易出现踩踏。”
虽然赵继歌表现的很亲和,但他碎尸狂魔的名声在外,矿工们说不犯怵是假的,很听话的散开各回各家。
而后,赵继歌邀请张无为:“愣着干嘛,走吧。”
张无为站在原地:
“我很好奇,以你的行事风格,为什么就这样轻轻揭过对你的出言不逊,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你难道不知道宗师不可辱的道理?”
“为什么要计较?”赵继歌是真的不在意,“什么宗师不可辱,那是你们江湖人士的规矩,狗屁不通,我不认。”
“对待敌人要像寒风般冷酷无情,对待兄弟则要像春风般和蔼。”
“他们是你的兄弟?”张无为有些讶异,“这些人严格来说,可以用泥腿子形容,你干嘛要自降身份?”
“泥腿子怎么了,我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人具有的东西我都有,天底下哪有完美的圣人,为什么要隐入云端?”
赵继歌很自豪:
“五湖四海皆兄弟听说过没,他们是我的阶级兄弟,我相信总有一天,我的兄弟们会摆脱泥腿子这个称呼。”
“你心地善良,对他们抱有恻隐之心,又碍于出身无法靠近他们,即使是隔着很大距离的帮助,心中的那点鄙夷从未消散,得注意点了,不然你那仅有的善良迟早会被磨灭。”
“在这样贫穷、肮脏、恶劣的环境下,道德堕落的旋涡吸引着所有人,放你在这生活一段时日,也会养出粗俗跟恶习,根本原因不在他们身上。”
被教育一通的张无为大开眼界,这样的赵继歌刷新了她的三观。
原来这货说自己正经,是真的啊……
这是被夺舍了?
不对,他的正经是分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