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泽皓(三岁)、阿优与黎星三人,自那座已被黑红色阴云彻底笼罩的君王陵墓【阿塔达萨】中走出时,等候在外的斥候队长考拉,和他带领的数十名黄金卫队,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他们并未看到想象中的鲜血淋漓或致命重伤。恰恰相反,这三人看起来异常“完整”。
然而,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气息,却如同一件无形的外衣,笼罩着他们。那是一种混杂着神灵陨落的悲怆、法则崩碎的腥甜,以及某种……从世界之外归来的、令人心悸的死寂。这股气息是如此浓烈,以至于连空气本身,都仿佛在他们面前微微扭曲。
黄金卫兵们不知道陵墓深处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一个事实——那股如同太阳般炙热、照耀了祖达萨万万年的神王威压,消失了。
彻底地,消失了。
“……莱赞……”考拉的嘴唇蠕动着,他想问,却发现自己的声带仿佛被恐惧扼住。
夜泽皓没有回答。他的脸色平静,但眼神深处,是宛如风暴过境后的、一片沉寂的废墟。他将一枚由阿优的“机械蜘蛛”所记录下的记忆水晶,交到考拉手中。
他的声音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撕裂的灵魂中挤出来的:
“带我们去见拉斯塔哈大王。”
“——现在,立刻,马上。”
在早已被当作战时指挥室的破碎宫殿里,拉斯塔哈大王静静地看完了记忆水晶中的一切。
他看到了祖尔的背叛,看到了亚兹玛的毒计,看到了那头他曾无比信赖的守护神,是如何在腐化的泥潭中痛苦挣扎,最终发出了那声不甘的、响彻天际的哀嚎,化作漫天金色的灰烬。
投影熄灭。
宫殿之内,陷入了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寂静。没有咆哮,没有泪水,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
拉斯塔哈只是沉默着。
那是一种冰川崩塌前的、帝王最后的沉默。所有匍匐在地的大臣与祭司都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不属于生者的、源自于【另一侧】的怒火,正在他们那年迈君王与邦桑迪相连的灵魂中,疯狂苏醒。
许久,许久。
拉斯塔哈缓缓抬起他戴着王冠的头颅,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平静地立于一旁的年轻人类顾问身上。
“……朕,知道了。”
四个字,重如万钧。
夜泽皓知道,这代表着一位君王与他延续万年的信仰的彻底诀别,也代表着他与那位死亡洛阿之间,无法回头的契约,已经正式生效。
随着“全城戒严,清剿祖尔余孽”的敕令下达,祖达萨这座黄金之城,彻底化作了一座战争机器。而夜泽皓、阿优和黎星三人,则被塔兰吉公主以“最高规格的保护与休整”为名,“请”进了她位于巨擘封印顶端的寝宫。
在充满了异域芬芳的静室里,那股紧绷到极致的弦,才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阿优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再也顾不上形象。他没有受伤,但他的心在滴血。他从行囊里掏出各种零件,开始拼凑那些替他承受了致命伤害的“机械宝宝”们的残骸。
“亏到姥姥家了!”他红着眼眶,声音带着哭腔,“我的‘暗箭一号’,被沃卡尔那混蛋一斧子劈成了十七块!‘幽灵蛛三号’,只是蹭到了莱赞的腐化神力,核心阵列整个都熔了!这……这找神迹报销,他敢不给我算最高等级的工伤,我就死在他面前!”
黎星则盘膝而坐,他身上那纯净的、被称为“以太”的白色能量,此刻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为了净化莱赞陨落时爆发的庞大腐化能量,他几乎将自己的“白魔法”魔力彻底抽干,精神力过度透支,让他那张温和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唯有夜泽皓,状态看起来最“完好”,但也只是“看起来”。
【末日仪式】的反噬,是作用于灵魂的酷刑。而在仪式终点,他强行吞噬的那一丝莱赞陨落后的【神性精华】,此刻正在他的灵魂深处,一边修复着裂痕,一边与他凡人的本质进行着剧烈的对冲。他的灵魂,此刻就是一座最惨烈的战场。
就在这时,那枚作为团队“服务器”的“以太通讯石”,忽然微光一闪。
黎星强撑着睁开眼,探入一丝精神力。下一秒,他那苍白的脸上,神情第一次变得无比凝重。
“……是库尔提拉斯的消息。”他看着二人,声音嘶哑,“出事了。”
一道以太能量构成的全息投影展开,南浔那张冰山般的脸出现。但此刻,冰山之上,布满了深深的裂痕——那是无法掩盖的疲惫与滔天的愤怒。
“……情况,很糟糕。”
南浔用最精炼、也最冰冷的语言,快速汇报了一切。从遭遇“绞肉机”的伏击,到魔兽英雄的“不破之壁”被当众击碎;从绝境中定下掌控自由镇的豪赌,到魔兽英雄为了赢回荣耀,在堡垒那场九死一生的血战。
当听到魔兽英雄的事情,阿优那双修理着零件的手猛地一僵,随即,滔天的怒火从他眼中喷薄而出!
“操!那个叫‘绞肉机’的杂碎!他妈的!别让老子在战场上碰到他!”他咆哮着,将手中的弓箭狠狠砸在地上。
而当听到魔兽英雄于绝境中觉醒“狂怒”,手持元素双剑击退宿敌时,黎星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欣慰的亮光。
“最后的总攻,在三小时后开始。”南浔的声音,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我们的胜算,不足五成。艾什凡的舰队随时可能增援。”
通讯那头,南浔停顿了许久,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那句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说的话。
“我需要……支援。”
通讯,结束。
死寂。
“我们必须去帮他们!”阿优猛地站起,那张狐狸脸上写满了焦急与决绝,“那个铁罐头盾都碎了两次!他现在肯定……他快死了!我们得去!”
“我同意。”黎星也缓缓起身,黯淡的眸子里,重新凝聚起刀锋般的锐利,“南浔发出求援,证明局势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我们必须去。”
两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夜泽皓身上。
等待着他,这位赞达拉组的“导演”,做出最终的决断。
夜泽皓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魔兽英雄那憨厚的笑脸,闪过了奥格瑞玛城头,众人一同畅饮烈酒,决定要改变这个世界的豪言壮语。兄弟正身陷重围,九死一生。
去!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疯长。
然而,就在他内心天平即将倾斜的瞬间,一股阴冷、粘稠、充满了无尽饥渴的恶意,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洞穿了宫殿的防护,探入了他的脑海!
一个古老、邪恶的低语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去吧……离开这里……你的朋友……需要你……”
夜泽皓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瞬间明白,这不只是一个抉择,这是一个陷阱!他能清晰地“看”到,巨擘封印的废墟之下,那颗巨大的、跳动着的“血肉心脏”,正在因为他的动摇而欢欣鼓舞!
戈霍恩,在等着他离开!
他,必须做出选择。一个作为“朋友”,最残忍的选择;一个作为“领导者”,最理智,也最痛苦的抉择。
夜泽皓缓缓睁开眼,眼中的挣扎与温情已经褪去,只剩下钢铁般的决意。他看着阿优那双通红的、写满期盼的眼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一种疲惫到极点,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说出了那个唯一的答案。
“……我们,不去。”
“什么?!”阿优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不敢置信,“三岁!你说什么?!那是魔兽英雄!是我们的兄弟!”
“我知道。”夜泽皓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双紧紧攥着的、指节发白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风暴,“但是,阿优,你刚才感觉到了吗?”
他转向窗外,指着那片正在被暗红色能量侵蚀的天空:“库尔提拉斯的危机,是一场战役的胜负。输了,我们失去一个据点,失去一位兄弟。”
“但这里的‘boSS’,它不是在‘刷新’,它是醒着的。它在看着我们,它在等着我们离开。如果我们现在走了,等我们回来的时候,艾泽拉斯,将不会再有任何一个能让我们‘做任务’的地方了。”
最玩家的比喻,却是最残酷的现实。
阿优愣住了,他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所取代。
而黎星,在听完这番话后,那双重新锐利的眸子,缓缓黯淡。他看着夜泽皓那张年轻却背负着沉重未来的脸,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充满了理解与悲哀的叹息。
他知道,夜泽皓,是对的。
“那……那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阿优的声音带上了哽咽。
“不。”夜泽皓摇头。
他走到黎星面前,对他,郑重地行了一个礼。然后,他伸出右手,一团微弱、但却无比纯粹、散发着君王与太阳气息的金色光芒,在他的掌心缓缓浮现。
那是他用灵魂撕裂的代价,换来的——【神王洛阿的神性精华】。
“黎星,”他说道,“我知道,你的‘以太之力’,可以进行超远距离的点对点能量传输。”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黎星看着那团神圣的能量,瞳孔猛地一缩,瞬间明白了夜泽皓的意图。
“我需要你,将这份我尚未吸收的力量,连同我的一句话,一起,传送给远在库尔提拉斯的……‘魔兽英雄’。”
夜泽皓的眼中,重新燃烧起熊熊的、如同烈焰般的战火,他的声音,响彻静室。
“告诉他——部落的战士,永不放弃!”
“告诉他,用这份来自‘神王’的力量,去碾碎他的敌人!”
“——然后,给我,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