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垢泉冰冷刺骨的潭水仿佛还裹在身上，夜风一吹，冻得张阿牛牙齿咯咯作响，裸露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他浑不在意，全部的感官和心神，都死死黏在怀中那块冰冷沉重的暗绿色“石头”上！
他踉跄着奔回杂役处那片污秽的死地，如同护食的饿狼，警惕地扫视四周。沉霜石力场的低沉嗡鸣依旧，幽蓝的寒光在夜色中扭曲着空气。林风依旧僵立在力场边缘，如同一尊覆盖着厚厚白霜的冰雕，身体抖动的幅度微乎其微，眼神涣散麻木，仿佛意识都被那极致的冰寒冻结了。
暂时安全！
阿牛心中稍定，像一道融入阴影的鬼魅，飞快地溜回他那间散发着恶臭的石屋。屋内鼾声依旧，角落里老杂役沉重的呼吸声断断续续。他蹑手蹑脚地挪到自己埋着破陶罐的角落，背靠着冰冷刺骨的石墙，蜷缩在霉烂的草屑上，这才敢将怀里的“宝贝”小心翼翼地捧到眼前。
惨淡的月光从破屋顶的缝隙吝啬地洒下，勉强勾勒出这块暗绿色“石头”的轮廓。
拳头大小，形状极不规则，如同被随意捏合的泥团，又像是某种生物凝固的、腐败的内脏。表面坑坑洼洼，布满大大小小的孔洞和如同凝固气泡般的丑陋凸起，触手粗糙冰冷，带着一种滑腻的油脂感。通体呈现出一种近乎墨黑的暗绿色泽，在月光下隐隐折射出一种内敛的、如同深潭寒玉般的幽光。浓烈的淤泥腥气混合着一种万年朽木深处的腐朽死寂气息，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
沉垢晶！
阿牛脑子里瞬间蹦出这个名字。沉垢泉底，污浊淤泥深处凝聚的死寂结晶！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腕内侧那道细小伤口边缘——那里，之前沾染的那点微不可察的暗绿色污痕，此刻已经完全消失，只留下伤口本身淡淡的红痕，仿佛从未存在过。但丹田深处那丝微弱却真实的、混杂着冰寒与生机的奇异暖流，却清晰地提醒着他，这“沉垢晶”蕴含的力量！
怎么用？
像之前那点绿痕一样，直接涂抹在伤口上？还是……像吸收灵石灵气那样……引导？
巨大的疑惑和一种本能的谨慎让阿牛不敢轻举妄动。这玩意儿气息太诡异了，比之前的结晶粉末更加浓烈纯粹，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万一……
“咕噜噜……”腹中饥饿的雷鸣再次炸响，如同最后的通牒。
没有时间犹豫了！
阿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色。他不再迟疑，伸出右手食指，用尽力气，在那块暗绿色沉垢晶最不起眼的一个小凸起上，狠狠地刮蹭起来！
粗糙冰冷的晶体表面摩擦着指尖，带来一阵刺痛。
一下！
两下！
指甲缝里瞬间塞满了墨绿色的、如同苔藓粉末般的细微颗粒！
成了！
阿牛心头一喜！他小心翼翼地收回手指，凑到眼前。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见指甲缝和指尖上，沾满了极其细微的、闪烁着幽暗绿芒的粉末！
量很少，比之前手腕伤口沾染的那点还要微不可察。但那股刺骨的冰寒和浓烈的腐朽死寂气息，却比之前强烈了数倍！仅仅是靠近皮肤，就让他指尖的血液流动都变得迟滞！
阿牛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巨大的恐惧和不适。他不再犹豫，将沾满了墨绿粉末的食指指尖，如同点向炸药引信般，极其缓慢地、颤抖着……点向自己左手手背上另一处被荆棘划破、尚未愈合的细小伤口！
冰冷的粉末触及伤口的瞬间！
“嘶——！”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十倍、如同万载玄冰深处刮出的罡风般的极致冰寒，混合着一种仿佛能侵蚀灵魂的腐朽死寂气息，如同狂暴的冰龙，瞬间从伤口处爆发！蛮横地冲入他的皮肉、血液、筋骨！
剧痛！
难以形容的剧痛！
整条左臂如同被瞬间投入了九幽炼狱的冰焰之中！血液冻结，肌肉撕裂，骨骼仿佛被无数冰针穿透！剧烈的痛苦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般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成一团，剧烈地痉挛着！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肆虐之时——
丹田深处，那因为耗尽灵石而枯竭空虚的所在，如同干涸了亿万年的沙漠骤然迎来了狂暴的冰泉！这股精纯、凝练、却又带着浓烈死寂的诡异寒气洪流，如同找到了归宿，疯狂地朝着丹田位置奔涌汇聚！
空虚被瞬间填满！
不！是被强行塞满！
那死寂的寒气在丹田中横冲直撞，带来撕裂般的胀痛！但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吸收灵石时更加庞大、更加沛然、混杂着极致冰寒与一种扭曲生机的奇异力量感，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轰然从丹田深处爆发出来！
这股力量冰冷、死寂、带着强烈的侵蚀性，如同跗骨之蛆！但……它确确实实是力量！是能被他感知、甚至隐隐能尝试引导的力量！
阿牛强忍着左臂的剧痛和丹田的胀痛撕裂感，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他死死咬着牙，牙龈都渗出了血丝！用尽全部心神，引导着这股狂暴、冰冷、带着浓烈死寂气息的力量洪流，沿着《青元剑诀》残篇中那条狭窄阻塞的经脉路径，极其艰难地……运转起来！
这一次，不再像引导灵石灵气那般如同蜗牛爬行！
这股源自沉垢晶的死寂寒气，如同开闸的洪流，带着摧枯拉朽的蛮力，狠狠地冲刷、撞击着那些狭窄阻塞的经脉壁垒！
“嗤嗤嗤！”
经脉被强行拓宽撕裂的剧痛，如同无数把小刀在体内切割！阿牛浑身冷汗如瀑，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声，几乎要晕厥过去！
但巨大的渴望支撑着他！他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引导着这股狂暴的洪流，在撕裂的剧痛中艰难推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个呼吸，却漫长如一个世纪。
那股狂暴的死寂寒气洪流，终于被他强行引导着，在狭窄的经脉中艰难地完成了一个极其微小、极其残缺的周天运转，最终……轰然汇入了丹田深处！
就在这股力量汇入丹田的瞬间——
阿牛猛地抬起右手！不是刚才沾满粉末的食指，而是空着的右手中指！
他眼中精光爆射！用尽全身力气，按照《青元剑诀》残篇中那最粗浅的凝气法门，将丹田中那股刚刚汇入的、冰冷、死寂、带着强烈侵蚀性的力量，疯狂地朝着指尖压缩、凝聚！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发丝般纤细、转瞬即逝的微弱青芒！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如同烧红烙铁浸入冰水般的异响，骤然在阿牛右手中指指尖炸响！
一道仅有寸许长短、细如牛毛、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近乎墨绿的深青色气芒，如同毒蛇吐信，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凝练地……从他指尖透了出来！
这缕墨绿气芒刚一出现，周围的空气仿佛都瞬间凝滞、扭曲了一下！一股远比之前那微弱青芒更加凌厉、更加锋锐、同时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侵蚀万物的腐朽死寂气息，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石屋污浊的空气，在这缕墨绿气芒出现的瞬间，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飘浮在气芒附近的一粒微尘，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黯淡、然后……无声无息地……化为了一缕极其细微的灰色粉末，飘散消失！
成了！
剑气！
不！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普通的剑气！
这是……蚀骨之芒！
阿牛死死盯着指尖那缕摇曳不定、散发着不祥墨绿光泽的寸许气芒，巨大的狂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悚感同时攫住了他！成功了！他真的用这沉垢晶的力量，凝练出了剑气！而且是……带着恐怖腐蚀力量的剑气！
虽然只有寸许长，细如牛毛，维持起来极其艰难，丹田和经脉如同被无数冰针反复穿刺，剧痛难忍。但这力量的本质……远超之前灵石凝练的微弱青芒！
他强忍着剧痛和巨大的心神消耗，维持着那缕墨绿气芒。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扫过石屋内污秽的地面。最终，锁定在墙角一块半埋在泥地里、约莫拳头大小的灰黑色石头上。
试试！
阿牛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集中全部心神，引导着那缕摇曳的墨绿气芒，如同操控一条剧毒的幼蛇，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朝着那块灰黑石头……“刺”去！
动作笨拙而滞涩。
气芒距离石头尚有半尺之遥。
就在那缕墨绿气芒靠近石头表面约三寸距离时——
异变陡生！
那块灰黑色的普通石头表面，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层极其极其细微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灰白色霜纹！
紧接着！
“嗤……”
一声更加轻微、如同冷水滴在滚烫铁板上的声音响起！
石头表面，被墨绿气芒遥遥“指向”的那个点，周围的灰黑色泽……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灰败！仿佛瞬间经历了千百年的风化侵蚀！虽然范围极小，只有针尖大小，但那一片石质明显变得疏松、脆弱！
成了！
隔空腐蚀！
这沉垢晶凝练的剑气……竟有如此恐怖的威能？！
巨大的震撼和狂喜让阿牛心神剧震！指尖那缕墨绿气芒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了一下，随即……“噗”地一声，彻底消散！
丹田深处传来一阵强烈的空虚和撕裂般的剧痛！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阿牛眼前阵阵发黑，差点瘫软在地！但他死死撑着石墙，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块石头上针尖大小的灰败痕迹，胸膛剧烈起伏，脸上却绽放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劫后余生般的笑容！
希望！
绝境中的希望！
就在这块冰冷的沉垢晶里！
他如同守护着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散发着浓烈死寂气息的暗绿色石头贴身藏好，紧贴着皮肉。那冰冷的触感此刻却成了最踏实的慰藉。
他闭上眼，强忍着丹田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贪婪地回味着刚才凝练那缕蚀骨芒的感觉。指尖那冰冷的刺痛，经脉被撕裂的剧痛，丹田被塞满的胀痛……都化作了力量的代价！
就在他心神沉浸在力量带来的短暂满足和巨大疲惫中时——
石屋外，沉霜石力场那低沉如冰狱嗡鸣的声音……毫无征兆地……骤然减弱！
紧接着！
“咔嚓……咔嚓……”
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如同坚冰碎裂的声响，从门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