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庆余堂的后院很小,青砖墁地,墙角生着几丛茂盛的薄荷和艾草,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散发着清苦的气息。寅时刚至,万籁俱寂,连河坊街的喧嚣都沉入了水底,只有秋虫在石缝里偶尔发出一两声短促的嘶鸣。
徐涛靠坐在诊室通往小院的木门槛上,身上胡乱裹着张半帖给他的一件旧棉布褂子。肋下和左臂的包扎限制了动作,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隐痛,但瓦当提供的微弱镇痛和张半帖那碗猛药的效力,让他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他右手依旧紧握着那块沾血的瓦当碎片,碎片冰凉,像一块永不会融化的寒冰。
小院中央,张半帖的身影在昏暗的灯笼光下忙碌。一个半人高的老竹蒸笼架在红泥小炉上,炉膛里松木柴噼啪作响,跳动着橘黄的火苗。空气里弥漫着松脂燃烧的清香和生地特有的、带着土腥气的甘苦味道。
张半帖的动作一丝不苟,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专注。他揭开蒸笼盖,一股浓白滚烫的蒸汽猛地腾起,瞬间模糊了他的面容。他赤着枯瘦但异常稳定的手,毫不在意那灼人的温度,快速地将桑皮纸包好的生地均匀地铺在垫着干净纱布的竹屉上。他的神情肃穆,眼神清亮,仿佛在进行一场古老的仪式,与天地沟通。
徐涛沉默地看着。四十九天…倒计时在他脑海里疯狂闪烁,像催命的鼓点。
【主线任务倒计时:64:15:33…】
【分支任务倒计时同步…】
【侦测到目标人物正在进行“九蒸九晒熟地黄”第一道蒸制…】
【分析:传统流程耗时过长,无法满足时限要求!风险等级:致命!】
【启动深度扫描…分析目标人物能量场及古法技艺核心节点…】
【警告:强行介入可能引发未知反噬!需消耗大量本源能量!】
【评估:宿主生存优先级高于目标人物状态维持…执行!】
瓦当冰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冷酷!
“不!别动他!”徐涛在心底嘶吼!他本能地感觉到瓦当要做什么!这东西根本不在乎张半帖的死活!它只在乎那该死的倒计时!
但已经晚了!
一股无形的、极其霸道的意念,如同无形的钢针,瞬间从徐涛紧握的瓦当碎片中激射而出,无视空间距离,狠狠刺入小院中央张半帖的眉心!
“唔!”张半帖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僵!那双清亮专注的眼睛瞬间失去了焦距,变得一片茫然!他铺展天地的动作骤然停顿,如同被抽掉了灵魂的木偶!
紧接着,一股庞大到令人心悸的、冰冷而混乱的信息流,蛮横地灌入张半帖的意识深处!那是瓦当系统对“九蒸九晒熟地黄”古法技艺的强行解析、拆解、重组,并在瞬间模拟出亿万次加速推演,寻找强行压缩时间的“漏洞”!
“呃…啊!”张半帖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手中的桑皮纸包掉落在地!他双手猛地抱住头,枯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大痛苦!那痛苦不仅仅是精神的撕裂,更伴随着一种生命本源被强行窥探、抽取的虚弱感!
“张先生!”徐涛目眦欲裂,挣扎着想站起来冲过去!肋下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重重跌坐回门槛上!
【深度扫描完成!古法技艺核心节点锁定!】
【发现可利用漏洞:借助天地间至阴(子时露)至阳(午时烈阳)之气对冲,强行催化药性融合!】
【方案生成:以宿主及目标人物为双核心,构建临时能量回路,引动阴阳二气!】
【警告:此操作需持续消耗宿主及目标人物生命精气!失败风险:极高!】
【强制指令下达:目标人物张半帖,执行方案!】
张半帖抱着头颤抖的身体猛地挺直!他空洞茫然的双眼骤然睁开,里面不再是清亮睿智,而是被瓦当强行注入的、毫无感情的冰冷指令!他像一个被操控的提线木偶,动作僵硬却异常迅猛地行动起来!
他不再看那蒸笼,而是踉跄着冲到墙角那几丛茂盛的艾草旁,不顾露水湿寒,双手飞快地采摘带着夜露的艾草嫩尖!他的动作快得超出常理,带着一种非人的机械感,手指被锋利的草叶割破也浑然不觉!
徐涛看着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这根本不是张半帖!这是被瓦当控制的傀儡!
“停下!狗日的瓦当!你给我停下!”徐涛在心底疯狂咆哮,右手拼命想把那块碎片甩出去!但碎片如同长在了他血肉模糊的掌心,纹丝不动!反而一股更强的吸力传来,他感觉自己的精神仿佛也要被抽离出去,加入那个冰冷的“回路”!
【能量回路构建中…宿主精神连接…强制同步!】
嗡!
徐涛只觉得脑袋像被重锤砸中!眼前景象瞬间扭曲!他仿佛被强行拉入了一个奇异的视角——他“看”到了张半帖眼中所见!那冰冷指令操控下的双手,正将带着夜露的艾草尖疯狂地塞进炉膛!滚烫的炉火遇到冰冷的露水,发出“嗤嗤”的爆响,腾起大股浓烟!松木的清香被一股焦糊刺鼻的味道取代!
“不!火候乱了!”徐涛在精神层面嘶吼,他能“感觉”到蒸笼里生地的气息在狂暴的冷热对冲下变得混乱不堪!这根本不是炮制!是毁灭!
【阴阳对冲催化启动!加速进程!】
【能量汲取:目标人物张半帖…生命精气…加速汲取!】
“噗!”
小院中央,如同木偶般忙碌的张半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那血在昏暗的灯笼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他枯瘦的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栽倒!重重地摔在冰冷的青砖地上!溅起的鲜血染红了旁边散落的艾草和生地!
炉膛里的火苗因为塞入过多的湿草而瞬间暗淡下去,发出濒死的呜咽。蒸笼里混乱的气息失去了引导,变得一片死寂。
整个小院,只剩下徐涛粗重惊恐的喘息,和地上张半帖无声无息、触目惊心的身影。
【警告!目标人物生命体征急剧恶化!能量回路中断!催化进程失败!】
【分支任务进程受阻!风险等级:极高!】
【侦测到宿主强烈精神波动:负罪感!恐惧!】
【分析:可利用情感驱动…强制指令:宿主徐涛,立即接手炮制流程!维持阴阳催化!目标:保住药材活性!】
徐涛瘫坐在门槛上,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他看着地上生死不知的张半帖,看着那口刺目的鲜血,看着炉膛里奄奄一息的火苗,看着蒸笼里混乱的药材…巨大的负罪感和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是他…是他把这块“妖孽”带进了胡庆余堂!是他让这个救了他的老人,落得如此下场!
瓦当的指令冰冷无情,如同最后的通牒。
接手?他懂什么炮制?懂什么阴阳催化?他连火都不会生!
“我…我不会…”徐涛的声音在死寂的院子里颤抖。
【指令重复:接手炮制!维持阴阳催化!】
【失败惩罚:目标人物死亡概率提升至97%!宿主心绞痛立即启动(168小时)!】
心绞痛…七天七夜…还有张半帖…97%的死亡概率…
徐涛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滩暗红的血,又看向自己紧握着瓦当碎片、同样沾满自己鲜血的右手。一股混杂着绝望、暴怒和被逼到绝境的疯狂,猛地冲垮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
“操你妈的瓦当!”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着用右手撑起身体,拖着受伤的左臂和肋下,踉踉跄跄地扑向那个奄奄一息的红泥小炉!
他不会炮制?
但他会拼命!
为了这条捡回来的贱命!
也为了地上那个…被他连累的老人!
他抓起地上散落的、沾着血和泥的松木柴,看也不看,胡乱塞进炉膛!用尽力气对着黯淡的火星吹气!浓烟呛得他剧烈咳嗽,牵动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他抓起旁边张半帖采摘的、同样沾着血和露水的艾草,也不管多少,疯狂地塞进炉膛!
“嗤——!”更浓烈的黑烟和刺鼻的焦糊味冲天而起!炉膛里爆发出混乱的火光和冷热对冲的怪响!
【侦测到宿主强制介入…能量场混乱加剧…】
【警告:药材活性持续流失!】
【强制引导:意念锁定蒸笼!引动…】
徐涛根本不去理会脑海里的声音!他眼中只有那口蒸笼!他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守护最后的食物,扑到蒸笼边,用没受伤的右手,死死按住滚烫的蒸笼盖!掌心瞬间传来皮肉灼伤的剧痛!但他浑然不觉!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所有的意志,都透过这滚烫的竹盖,强行灌注进里面那团混乱的药材之中!
“撑住!给我撑住!”他嘶哑地咆哮,不知是对药材说,还是对自己说,亦或是对地上生死不知的张半帖说!
汗水、血水、泪水混合着烟灰,糊满了他的脸。他佝偻着背,如同受伤的野兽般伏在蒸笼上,右手死死按着灼热的笼盖,身体因为剧痛和用力而剧烈颤抖。
寅时的寒气,炉膛里混乱的火焰,蒸笼上灼人的温度,还有掌心瓦当碎片那冰冷刺骨的触感…这一切混杂在一起,如同炼狱。
小院里,只剩下徐涛粗粝如风箱的喘息,炉火混乱的噼啪声,以及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焦糊与血腥混合的气息。
倒计时,依旧在冰冷地跳动。
【主线任务倒计时:63:58:47…】
【分支任务倒计时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