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
无名观所在的山峦,被一层铅灰色的厚重云幕沉沉压住。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将至的粘稠与闷热,一丝风也没有,连平日里最聒噪的蝉鸣都销声匿迹。
山林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树叶在过度饱和的湿气中蔫蔫地低垂着,偶尔有一两滴沉重的水珠从叶尖滚落,砸在厚厚的腐殖层上,发出“噗嗒”一声闷响,更添几分压抑。
道观那新筑的、厚实青石围墙如同沉默的巨人,在晦暗的天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围墙之内,因《小聚灵阵》日夜不息的微弱运转,空气尚算清冽,混合着新木、草药的淡香,自成一隅安宁。
袅袅炊烟从丹房烟囱中升起,笔直地刺入沉滞的云层,是这片死寂山野中唯一的人间烟火痕迹。
然而,这份安宁,在山门之外密林的深处,正被一群不速之客无情地打破。
距离道观山门约百丈外的一处密林高坡。几道如同融入阴影的身影,无声地潜伏在虬结的古树之后和茂密的灌木丛中。
他们身着统一制式的黑底劲装,肩头与袖口以暗红线纹勾勒出狰狞的兽首图案,正是苍梧郡大族王家的家徽!
劲装紧束,勾勒出精悍强健的肌肉线条,每个人腰间都悬着狭长的雁翎刀,刀柄缠绕着吸汗防滑的乌黑鲨鱼皮,闪烁着冷硬的幽光。气息内敛,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久经训练的铁血与漠然,绝非寻常护院家丁可比!
为首一人,身材异常魁梧雄壮,如同半截铁塔矗立。满脸浓密的络腮胡如同钢针般根根戟张,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唯有一双深陷在浓眉下的虎目,开阖间精光四射,带着一种猛兽捕猎前的专注与凶戾!
他周身气息沉凝如山岳,隐隐散发出远超旁人的压迫感——赫然是后天巅峰境界的强者!正是王家此次负责追回逃婚小姐王芸的护院首领,王魁!
王魁那双锐利的虎目,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死死锁定着百丈外那座在晦暗天光下显得格外突兀的道观。
目光扫过那新筑的、明显远超寻常山观的厚实围墙;扫过围墙内隐约可见的、修缮一新的殿宇轮廓;最终,落在那道笔直升入云层的淡淡炊烟之上。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头儿,” 旁边一个身形瘦削、眼神如同毒蛇般阴冷的汉子压低声音,他鼻翼微微翕动,似乎在捕捉空气中残留的、极其微弱的气息,“‘寻踪鼠’最后躁动的地方,就在这附近!小姐的气息…虽然极其微弱,还被某种奇怪的东西干扰过,但最后消失的源头,指向的就是这座破…道观!”
他本想说“破观”,但看着那远超想象、透着蹊跷的厚实围墙,硬生生把那个“破”字咽了回去。
王魁浓眉紧锁,鼻子里发出一声沉闷如雷的冷哼:“哼!破道观?你见过哪个山野破观,能垒得起这般厚实的青石墙?能引得‘寻踪鼠’的气息追踪都受到干扰?”
他虎目中的精光愈发锐利,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道观的方向,“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地方…有古怪!”
他猛地一挥手,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与狠厉:
“搜!给我仔细地搜!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小姐最后的气息在此消失,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找到人,立刻带走!若有阻拦…” 王魁眼中凶光爆射,手掌握住刀柄,拇指猛地顶开一丝刀锷,露出半寸寒光凛冽的刀锋,声音如同淬了冰渣,“格杀勿论!”
“是!” 周围数名王家精锐武者齐声低喝,声音虽低,却带着一股森然的杀气,惊得附近树梢上几只避雨的寒鸦“呱呱”乱叫着扑棱飞走。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瞬间从潜伏点散开!动作迅捷无声,配合默契。他们并未直接冲向山门,而是如同最老练的猎手,借助林木山石的掩护,呈扇形向着道观围墙外围包抄过去!
目光如电,仔细搜寻着地面任何可能的足迹、折断的草茎、残留的衣料碎片,甚至空气中最细微的异常气息波动!
其中两人,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贴近了道观西侧一段相对低矮、靠近山壁的围墙。一人警戒,另一人伸出带着鹿皮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拂开墙根下湿润的苔藓和落叶,试图寻找攀爬或潜入的痕迹。动作专业而谨慎。
另一侧,那名眼神阴冷的瘦削汉子,则如同灵猫般伏在靠近山门正前方的一棵古树虬枝上,锐利的目光穿透枝叶缝隙,死死盯着紧闭的山门和门前那片相对空旷的区域,试图寻找任何防御布置或暗哨的迹象。
道观之内,前院。
李天正蹲在丹房外的廊檐下,整理着几簸箕新采的、需要晾晒的草药。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手指灵巧地拨弄着叶片,仿佛门外那无形的危机与他毫无关系。
然而,他那后天境强者的敏锐灵觉,早已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覆盖了整座道观及其周边数十丈的范围。
就在王魁下令“搜”的刹那!
一股极其微弱、却饱含恶意与探查意图的意念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触发了笼罩道观核心区域的《简易预警阵》!
嗡——!
一声只有李天能清晰“听”到的、源自识海深处的低沉嗡鸣骤然响起!与此同时,一幅无形的“涟漪图”瞬间在他脑海中勾勒出来!清晰地标示出围墙外围那几个带着强烈恶意与探查气息的能量源位置!尤其是靠近西侧山壁和正门古树上的那两股气息,最为清晰!
“来了。” 李天心中了然,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依旧慢条斯理地翻动着簸箕里的紫苏叶。嘴角,却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