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欣欣知道是魏老夫人在给她做脸,答应道:“妹妹客气,我怎会嫌弃,只是妹妹别怪我笨嘴拙舌,怠慢了妹妹。”
二人给屋子里众人行了礼,便出了魏老夫人正院。
于欣欣:“不知妹妹是喜热闹还是喜静?”
南风:“喜静。”人多是非也多。
于欣欣点头,一路带着南风来到一凉亭处,位置有些偏僻,往来的路人也不多。
于欣欣吩咐丫鬟准备茶水点心,命人将石桌、石凳擦拭干净。
南风瞧着于欣欣的做派,礼仪规矩丝毫不差,不知为何还是姑娘打扮。
魏老夫人娘家是陕西知府,按理于家姑娘是不愁嫁的。
于欣欣见凉亭收拾妥帖,请了南风坐下。
南风开口问:“不知于姐姐在家中有何爱好?”
于欣欣淡淡一笑:“平日里只会吹吹笛子,好侍弄花草。”
“听婶子说妹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今日一见,妹妹容光照人,才知这世上还有妹妹这样的妙人儿。”
南风脸上略带羞涩:“是大太太谬赞了,如今我跟着我娘学习庶务,才发现这才是女子之重。琴棋书画,我已许久不碰了。”
于欣欣微微点头:“妹妹这话不假。”
说完,眉宇间又添愁色。
两人你来我往,絮絮叨叨聊了大半个时辰。
南风感受到于欣欣对她的亲近,忍不住问:“于姐姐可是有心事,不如说出来,免得心中烦闷。”
于欣欣思量一瞬,她委实喜欢南风性子,反正她的事是捂不住的,还不如现今一吐愁肠。
“我今年十九岁了,妹妹可能好奇,为何我还是姑娘打扮。”
南风颔首,没有打断她的话。
“我是于家长房长女,我母亲在我六岁时去世,去世前给我定下一门亲事,是陕西按察使李瑁的嫡长子,也不知我母亲怎么做到的,无论如何,也是我们于家高攀了。”
南风:“你母亲为于姐姐设想周到。”
于大人必然要再娶,这继母哪里会为继女殚精竭虑。
于欣欣点头:“母亲去世一年,父亲便娶了继室进门,那继室想拿捏磋磨我,不过我身上有婚约,父亲还是看重我的,警告继母两次,她才偃旗息鼓。”
“父亲本想在我十六岁那年,将我嫁出去,可惜,就在那年我未婚夫被陕西匪贼暗杀,李大人震怒,仅一年时间将陕西匪患拔除。”
南风忧心道:“李大人雷霆之怒,可祸及姐姐?”
于欣欣摇头:“李大人没有,是李夫人。”
顿了顿:“李夫人要求我做望门寡。”
南风惊道:“于姐姐妥协了?”
于欣欣看向手中茶盏:“父亲畏惧李大人权势,加上继母怂恿,便想逼迫我同意,我以死相逼,奈何父亲说即便我死,也是李家妇。”
南风心里腹诽:果然有后娘就有后爹,全然不顾自己女儿生死。
“无奈之下,我答应为我未婚夫守孝三年,也算全了我们订婚之谊。可李夫人不同意,一定要我终身不能另嫁,我只好写信求助姑祖母。”姑祖母就是魏老夫人了。
“姑祖母知晓后,写信将我父亲臭骂了一顿,说李家的要求简直是欺我于家无人。我爹好歹也是知府,怎能做出有损家声之事。”
让女儿做望门寡的,只有无权无势,或者品德卑劣之人才有的行径。
“有了姑祖母撑腰,我爹不敢再逼迫我。后来我才知道,是姑祖父写了信给李大人,此事才算了结。”
南风点头:“想来魏大人定是给李大人许了好处,才让李夫人收手。”
李夫人如此高调,其中没有李大人的授意,南风是不信的。
于欣欣赞赏的看了南风一眼:“妹妹聪慧,姑祖父答应李大人,给他嫡次子在京城谋个一官半职,李家才交出定亲的信物,和我的庚帖。”
南风不解:“即亲事已退,为何于姐姐还没嫁人?”
于欣欣笑了笑:“我答应守孝三年,岂可失信于人?”
“也是前不久,守孝期一满,姑祖母便派人将我接来京城,如此,才能结识妹妹这样的人物。”
饶是于欣欣叙述得云淡风轻,南风也知道,于欣欣的反抗之举有多么艰难。
南风也笑道:“于姐姐至情至性,守诺重诺,和姐姐相识,妹妹深感荣幸。”
“魏老夫人将你接来京城,必是想为你婚事做主了。”
于欣欣颔首:“我知姑祖母好意,不过我年岁大了,从前又有婚约,还替未婚夫守孝三年,亲事肯定艰难。只是劳烦姑祖母,我心中有愧。”
嫁入高门是不可能了,只能低处寻了。
“于姐姐不可妄自菲薄,这是人过日子,不是日子过人。即便姐姐低嫁,也要看姐姐是否能将日子过得舒心自在。有人高嫁,还不是日日勾心斗角,一地鸡毛。”
“按我说,低嫁也有低嫁的好处,有魏老夫人给你做靠,还怕被人欺负了不成。”
于欣欣握着南风的手:“妹妹说的极是,我给姑祖母说过,不求对方家世,只要人品好,身份差些也没关系。”
南风:“于姐姐是个明白人,我还想着宽慰姐姐,岂料姐姐事事都周全了。”
“只是姐姐眉间的忧色,长此以往,可是不妙。”
于欣欣蹙眉,问:“为何不妙?”
南风:“发短愁催白,颜衰酒借红,若是姐姐一直愁眉不展,岂不是辜负姐姐的好样貌。”
于欣欣语带惆怅:“母亲临死都在为我筹谋,可惜命运不公,枉费了母亲的良苦用心。”
南风摇头:“姐姐此言差矣,若是你未婚夫在世,你嫁入李家,只看李夫人行径,就知道她不是个好相与的。自古婆媳都是老大难,摊到这样的婆婆,姐姐的日子不会好过。”
“你母亲为你寻这亲事,想来是看重李家门第,只是她流连病榻,没有过多的精力打听李夫人的人品,不然断断不会将你嫁到李家去的。”
媳妇儿被婆婆磋磨致死可是的大有人在。
“再者说,什么命运不公,不过是世人没将自己的日子过好的托词罢了。如今看来,我反倒觉得姐姐因祸得福,魏老夫人是不会让姐姐受委屈的。”
于欣欣默了默,认同道:“妹妹此话不错,是我魔怔了。”
于欣欣举起茶盏:“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妹妹,我以茶代酒,多谢妹妹交心之言。”
南风举杯:“从此唯行乐,闲愁奈我何。”
于欣欣开怀大笑:“妙,妹妹这句话当真大妙,今日有幸得妹妹良言,上天待我不薄。往后我再不会说什么命运不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