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康则是心事百般绕,不知从何起。
南风本坐在书案后,为打破沉默,站起身,忍痛一瘸一拐坐到常康对面。
常康被南风滑稽模样逗笑:“真是自讨苦吃。”
南风脸皱成一团:“我是自讨苦吃,我看常先生模样,是庸人自扰,谁又好过谁?”
常康吐出口浊气,试探问道:“南风可信鬼神之说?”
南风心里打鼓,侧头想了想:“我本是不信的,之前护国寺一行,有缘得见慧元方丈。世人都说他是得道高僧,瞧着确是仙风道骨,如此想来鬼神亦有吧。”
常康赤红双目紧紧盯着南风。
“若我说,我是重生而来的人,南风可信?”
一语惊起千层浪,南风震惊而起,膝盖仿若都不痛了般。
见南风如此震惊,常康自嘲一笑:“如此言论,实在滑天下之大稽。”
南风手扶胸口,木讷开口:“我信。”
常康蹙眉:“诚如我之前所言,南风无论信或不信,我都会将我的事和盘托出,你大可不必逢迎我,说些相悖之言。”
南风缓过神,膝盖上的痛让她脑子清明些许,缓缓坐下。
“我敬重先生,不代表要说假话。”
常康见南风神色不似作伪:“那好,便请南风细细听来。”
“前世的我空有一身医术,却落魄一生。”
常康声线绵长,双眸迷离,陷入回忆中。
“我母亲早年守寡,那时我不过和九儿一般大小,家中本就清贫,父亲去后更是雪上加霜。”
“不管如何艰辛,我母亲都送我去私塾念书。只一年,我便知我读书毫无天分,为减轻母亲负担,假意读书,实则去了一间酒楼铺子当伙计。”
“没过多久,被母亲发现,我声泪俱下给母亲哭诉,既没有读书天分,何必再花家中银钱?母亲拗不过我,终究同意我继续做工。”
“一日,有个老道来用膳,正好由我伺候茶水。正在他用膳之际,隔壁桌一孩童,突发昏厥,那老道仅仅用根银针便将孩童救醒。”
“孩童母亲为表示感谢,竟给了老道十两银子!”
常康笑着摇摇头:“因这十两银子,改变了我一生。”
“那是我做工一年,不吃不喝,恐怕才有十两银子呀。我当时想,原来医者如此挣钱。若我习得老道医术,岂不是能大大改善我和母亲的生活?”
南风认同点头,有名的医者自然不为银钱发愁,更有甚者,可进太医院,为皇家效劳。
“我脑门一热,要老道收我为徒。也不知我是不是合了老道眼缘,老道欣然同意,只一个条件,要离家随他游历,访遍天下怪病。”
南风听到这里,腹诽:常先生此番经历和三叔也算如出一辙,只是一个道家,一个佛家。
“当时我主意已定,给铺子请辞后,便回家告知母亲。谁承想母亲毫不迟疑,为我收拾细软,还叫我别担心她,若是我学有所成,饶是她孤寂一生亦可。”
南风忍不住叹气:“悠悠慈母心,惟愿才如人。您母亲怎甘心你一辈子屈居酒楼,做一辈子伙计?”
常康颔首:“母亲待我之心,我岂能不知。我那时所盼,早日学成归来,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如此,我一走便是十三年。”
南风惊呼:“十三年?”
常康笑:“是,学成归来,我正好二十岁。我师傅,便是那老道,说我习医天赋极高,我仅用八年时光便习得他所有医术。”
南风:“尚有五载?”
常康睨她一眼:“不用五年时间习毒,你以为崔氏肺痨药是凭空变出来的不成?”
南风俏脸微红。
常康继续:“我辞别师傅,踏上归程。我那时意气风发,颇有衣锦还乡之感,想我一身本事,还怕无出头之日?”
“可惜,天不从人愿。”常康仰头深吸口气。
南风诧异:“莫不是怀才不遇?”
常康唏嘘一声:“是,也不是。我祖籍太和县,那里民风淳朴,虽不是富饶之地,亦可安居乐业。”
“我和母亲团聚后,便在县城找了一家药堂。药堂东家考校了我本事后,我便挂堂坐诊,开始我行医生涯。”
“东家其实待我不薄,每月有三两月银,若是看诊多,或有五两银子。这已经大大改善我和母亲的生活。”
“我和母亲心满意足,便在那药堂呆了七年。”
南风疑惑问道:“您归家二十,在药堂又七年,这期间您母亲难道没给您相看媳妇儿?”
常康翻了个白眼:“我如今也没媳妇儿!”
南风被噎,暗道自己多嘴。
“我母亲早早为我相看过,未归家时,定了一农户姑娘。岂料姑娘未等我回来,便另嫁他人。”
“此事原是我的过错,谁也不知我几时能回,断不能让人家姑娘为苦等我而蹉跎岁月。我和母亲商议后,也没追讨当时下的聘礼。”
“回来后,虽有药堂月银,可要攒下一份还不错的聘礼也需时尚久。在我二十四那年,母亲又为我相看,谁知大多人家嫌弃我年纪大,不肯将姑娘下嫁。”
南风听到此处,扑哧笑了出来。见常康尴尬,强忍笑意,正襟危坐。
常康瞥她:“一来二去,我也没心思婚娶,一心扑在医术上”
“正因那三年,我医术又精进几分,我慢慢觉得迷茫······”
常康似说到伤心处,又似悔恨难当。
“那一年,我恃才傲物,区区一县城药堂岂能困住我?”
南风道:“习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我想有本事的男儿都渴望成就一番事业。”
常康触动点头:“我一心想往外闯一闯,若能进太医院固然最好,若进不得,不说求得万贯家财,也别像那时精打细算过日子。”
常康苦笑:“可我母亲不同意,说了句‘人离乡贱’,在外乡讨生活会难上加难。”
“我跟随师傅四处游历过,认为母亲的话只是妇人之见。只要像师傅那般,走到哪里都是不用愁的。”
“我一意孤行,执意外求,我本打算在某处安顿好,或是有所作为,再来接母亲相聚。岂料我母亲以死相逼,让我不得不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