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包裹着幽绝谷的山林。
顾铭羽与项天霸如同两道无声的幽魂,远远缀在赵元庆一伙人身后。赵元庆显然也深知夜间行路的凶险,在一处背靠陡峭岩壁、视野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扎下了营盘。
几堆篝火被点燃,橘黄色的火光照亮了围坐的十来道身影,驱散了些许寒意,却也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疲惫的修士们低声交谈着,咀嚼着干粮,气氛在短暂的厮杀后显得有些放松。
顾铭羽身着渊幕斗篷,整个人如同融化在夜色最深沉的阴影里,气息、身形乃至温度都完美隐匿。
他如同壁虎般紧贴着湿冷的岩壁,悄无声息地攀附在一处视野绝佳的凸起岩石后方,居高临下,将下方营地的情况尽收眼底。
营地中央,赵元庆面无表情地往篝火里丢了一根枯枝,火星噼啪爆开。
一个身材瘦小、眼神精干的修士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赵师兄,二爷答应咱们的好处……真能兑现吗?弟兄们可都指着这个呢。”
赵元庆拨弄火堆的手微微一顿,火光映照下,他阴鸷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声音低沉而冰冷:
“哼,他想成事,就少不了咱们这股力量。事成之后……由得了他么?”
瘦小修士,姓任,闻言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搓着手道:
“嘿嘿,师兄说的是!二爷说话肯定算数!那个……我也不贪心,到时候能给个探花当当就心满意足了!要是……嘿嘿,要是公主殿下再搞个抛绣球招夫什么的,那就更……”他眼中闪烁着淫邪的光芒,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旁边几个同伴闻言哄笑起来,有人打趣道:“任大发,你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模样,公主殿下能看得上你?人家可是金枝玉叶!”
“那不一定!”任姓修士梗着脖子,带着几分酒意般的兴奋反驳道,“到时候大楚让咱们玄镜……”他话刚出口半截,
“嗯?!”赵元庆猛地转过头,冰冷的眼神如同毒蛇般死死盯住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着怒火的冷哼!
任姓修士瞬间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得干干净净!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失言,慌忙抬手,“啪啪”狠狠给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声音带着惊恐:“我欠打!我胡说八道!师兄恕罪!师兄恕罪!”
赵元庆眼神阴冷地在他脸上剜过,如同刮骨钢刀,最终才缓缓移开,冷冷道:
“管好你的嘴,否则下次就不是掌嘴了。今夜,你值夜!”
“是!是!谢师兄!我这就去!”
任姓修士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起身,朝着营地边缘快步走去。那里看似是一片普通的茂密草丛,但任姓修士走到近前,双手掐诀,对着草丛轻轻叩动了几下。
无声无息间,那“草丛”表面如同水波般荡漾开一圈涟漪,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
里面隐约可见另一个修士的身影。两人低声交谈几句,完成了交接。
任姓修士闪身进入,涟漪再次波动,那片“草丛”重新恢复了原状,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正是赵元庆布下的警戒幻阵。
营地里,经过白天的厮杀和一夜的担惊受怕,赵元庆手下的修士们早已疲惫不堪。
篝火的温暖和赵元庆的存在给了他们虚假的安全感,很快,除了值夜的任姓修士,其余人纷纷盘膝坐下,或闭目调息,或干脆靠着同伴沉沉睡去。
赵元庆也盘坐在篝火旁,闭目养神,但眉宇间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鸷。
渊幕斗篷下的顾铭羽,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悄然退下岩石,无声地潜回项天霸藏身之处。
“怎么样?”项天霸压低声音问道。
“有禁制,值夜者在幻阵内。”顾铭羽言简意赅,眼中寒光一闪,“是个机会。”
项天霸立刻明白了顾铭羽的意思,眼中也燃起兴奋的光芒,摩拳擦掌:“怎么弄?”
顾铭羽附在项天霸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项天霸连连点头,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嘿嘿,好!就这么办!让这帮孙子尝尝厉害!”
进入幽绝谷后的第三日,天光在浓重的阴云后艰难地透出微弱的鱼肚白。
经过一夜休整,营地里赵元庆的十余名手下已恢复了不少元气,纷纷起身活动筋骨,整理行装。
赵元庆也睁开眼,锐利的目光扫过自己的队伍,脸上露出一丝满意。他站起身,对着营地边缘那片“草丛”方向沉声道:“任师弟,收起禁制,准备出发!”
声音在寂静的清晨传开。然而,那片“草丛”毫无反应。
幻阵依旧维持着伪装,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传出,仿佛那个值夜的任姓修士根本没听见,或者……睡着了。
赵元庆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值夜擅离职守已是重罪,竟敢在如此凶险之地公然怠惰?!
一股怒火“腾”地窜上赵元庆心头!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那片“草丛”前,脸色铁青,声音如同寒冰:“任大发!你聋了吗?!”
依旧毫无回应!
“找死!”赵元庆彻底暴怒,眼中杀机毕露!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控制禁制的玉符,对着那片“草丛”狠狠一挥!
嗡!
幻阵禁制如同被戳破的气泡,瞬间消散,露出了里面的真实景象,一小片被清理过的空地,以及……一具僵直的尸体!
正是那任姓修士!他双眼圆睁,瞳孔中残留着一丝尚未完全消散的警惕和专注,似乎在死前的一刹那还在认真观察着禁制外的动静。
然而,他的额心正中,一个光滑、圆润、边缘没有丝毫毛刺的细小孔洞,赫然在目!孔洞贯穿前后,却没有多少血迹流出,仿佛被某种极致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伤口!
更诡异的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惊恐的表情,平静得如同只是睡着了,只有那凝固的眼神透露出死前的专注。
“有埋伏!”赵元庆心中警铃大作!
他反应极快,在看到尸体的瞬间,根本顾不上查看,身形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弹射而出,同时厉声暴喝:“警戒!”
他瞬间退开数丈远,背靠一块巨石,目光惊疑不定地扫视着四周的山林,手中已然扣住了他那柄蛇形长剑!
其余手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纷纷亮出兵刃,围拢到赵元庆身边,紧张地望向任有财的尸体方向。
然而,四周一片死寂。除了风吹过林梢的沙沙声,再无任何异动。预想中的袭击并未发生。
赵元庆脸色阴晴不定,目光死死盯着那具诡异的尸体。他不敢贸然上前,指着一个离得最近、面相老成的修士厉声道:
“王师弟,你去看看!小心点!”
那王姓修士脸色一白,看着任有财额头上那个触目惊心的孔洞,心中直打鼓。
但在赵元庆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凶狠目光逼视下,他只得硬着头皮,握紧了手中的法盾,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着尸体挪去。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小心,仿佛地上布满了无形的陷阱。终于,他挪到了尸体前丈许距离,停了下来,不敢再靠近。他瞪大了眼睛,仔细地观察着尸体,尤其是那个致命的伤口。
“赵……赵师兄,”王姓修士声音有些发颤地汇报,
“任师弟……是被人以极快的手法,用某种尖锐法器瞬间洞穿头颅毙命!伤口……很古怪,几乎没有流血,像是瞬间冻住了!他……他死前似乎还在警戒,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
赵元庆眉头紧锁,心中的不安更甚。一击毙命,毫无反抗,甚至没有预警?这需要何等诡异的速度和手段?他沉声道:
“再看看!周围有没有留下痕迹?凶手可能还在附近!”
王姓修士闻言,更加紧张地环顾四周,又壮着胆子靠近尸体一步,仔细检查地面、岩壁,甚至蹲下身查看尸体身下的泥土。他检查得异常仔细,额头都渗出了冷汗。
“没……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脚印……什么都没有……”王姓修士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
就在这时,东方天际的阴云裂开一道缝隙,一缕金红色的晨曦,如同利剑般刺破林间的薄雾,精准地洒落在任大发的尸体和他周围的空地上。
金色的阳光,照亮了尸体惨白的面容,照亮了额心那个幽深的孔洞,也照亮了……尸体身后那片空荡荡的地面。
“啊——!”一个眼尖的修士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指着阳光下的地面,声音都变了调:“影……影子!老任他……他没有影子!”
这声惊叫如同惊雷,瞬间炸响在所有人耳边!
赵元庆和其他修士猛地看向尸体下方,在清晨那缕清晰的阳光下,任有财的尸体轮廓分明,然而,在他身体投射的方向上,本该有一道清晰的影子,不过此时却空空如也!
只有一片被阳光照亮、空无一物的地面!
一具没有影子的尸体,在金色的晨曦中,显得格外诡异、阴森!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所有玄镜宗弟子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