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禹夏京不久之后再次找到了李姝妍。
这次,她看着李姝妍身上满是颜料的围裙,家里堆了半间屋子的颜料和工具,还有画了一半的画作,禹夏京看上去松了口气。
“看来您的画具已经寄到了。”
“嗯,是的,”李姝妍转头看了看堆了一屋子的东西,“比我想象的快多了。”
“今天我过来是跟您讨论长期合作的事的。”
“是真的么!太好了!”李姝妍脸上摆着惊喜的笑容,仿佛等到了自己的伯乐。
“我们愿意与您长期合作,不过……”说着禹夏京顿了一下,欲言又止。
“是……有什么问题么,禹馆长?”李姝妍心里不由得打起了小鼓,可千万别被看出什么破绽才好。
“很抱歉,我这样说您可能会觉得很奇怪,但您的长相和我的朋友有些相似。”
“啊?是么。那真巧,我能见见她么?”
“……不管怎样,您如果必须要出门的话,请做好一些保护措施。”禹夏京继续文不对题地答道。
“抱歉您完全把我弄糊涂了,我又不是通缉犯,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出门呢?”
“很抱歉我不能说太多,但真的请您听从我的建议,如果必须要出门的话请晚上出门。”
“唔……好吧,我听您的……”
“太好了,”禹夏京看起来长出了一口气,“过几天我会派人给您送签约合同,然后定期来找您回收作品。”
“嗯,麻烦您了。”
于是再次,禹夏京匆匆离开了李姝妍的公寓。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但李姝妍依旧没有套出任何有用的情报,这让一向追求效率的她倍受打击。鬼使神差之下,她再次拨通了厉承珏的电话。
“是我。”
听着电话那边依旧平静甚至显得有些冷淡的声音,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新人画家柳素妍小姐,作画过程不顺利么?”
“厉社长,我不常狩猎,所以想向您讨教一下,”李姝妍有些烦闷地挠了挠头,“猎物究竟要到哪种地步才肯走进陷阱呢。”
电话那头的男人轻轻笑了一下。
“猎物不肯进陷阱的一个原因,有可能是你的饵还不够美味,吸引力没有那么足。”
“难道没有一种可能是您的陷阱设置得还不够明显?”
“……陷阱太明显猎物会察觉到。”
“可是我们的猎物不是生性蠢笨么。”
“呵……那可以试试把陷阱设大一点。不要那么明显,只是把陷阱的范围扩大就好。”
“您需要我怎么做。”
“我给你发一个地址,明天你准时到。然后嘛……就完全依靠你的演技了。”
“没问题厉导演,不过我需要剧本。”
“唔……这样吧,这次就扮演被误认成某社长夫人A的新人画家柳素妍小姐好了。有把握么?”
“呃……是要我本色出演是么。”
“看你怎么想了。”
“……好吧,厉社长。看在您要给我那么多演出费的份上,一切都听您的。”
对方轻笑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当天晚些时候。
厉承珏坐在车里,望着马路对面拿着手机正四处张望着的李姝妍。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她演技太糟糕了,明显就是在等着谁的样子。看着她和妻子一模一样的脸,甚至和亡母一模一样的脸,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手上那枚闪着寒光的婚戒。正在此时,一辆灰色轿车从马路对面开过来,正是陆昭言的车。
“社长,要行动么?”
“不急,再等等。”
陆昭言的车越来越近,金秘书有点焦虑地从后视镜当中望着似乎依旧一脸轻松的厉承珏。就在陆昭言的车即将走远的时候,厉承珏给金秘书递了个眼色。金秘书立刻给埋伏在周围的人给了信号。
“行动。”
金秘书话音刚落,在周围埋伏着的所有人便一拥而上,把李姝妍围在了中间,只露出了某个特定角度。一个刚好能被陆昭言看到的角度。
“……你们,你们是谁?”
“夫人,请您跟我们回去。”
“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夫人,你们让我走。”
说着李姝妍试图从人墙当中穿过。但就这么巧,一个人“不小心”扯掉了李姝妍的帽子。露出被帽檐遮挡着的脸。
“您再逃都是没有用的。”
“我说了你们认错人了!”
说着李姝妍再次试图离开,但是依旧被拦住。就在此时——
从刚刚的车上下来一个男人,挡在了李姝妍面前。而这个人,正是陆昭言。
“你们找错人了,她不是你们要找的人。”陆昭言挡在李姝妍和保镖们中间,语气平和地道。
“陆院长,请您不要干涉我们找人。”保镖们并不理会他的说辞,一个保镖想要伸手去抓李姝妍的胳膊,被陆昭言一把打开。
“你们难道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么?你们找错人了。这位小姐不是……”
陆昭言转过头去冲着李姝妍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她模样的那一刻却似乎被雷劈了似的一动不能动。厉承珏在车里颇有兴趣地看着这场戏,他们之间的对话从耳机当中都能听地一清二楚。判断着应该差不多是时候了,厉承珏便让金秘书撤回了手底下的人。
“李姝妍小姐,能帮你的我可都帮你了。剩下的……就看你的演技能不能给我带来好消息了……”
此时,街对面。得到了命令的保镖们一个个离开,此时只剩下了李姝妍和陆昭言两个。陆昭言看着眼前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女子,神色怪异地开了口。
“这位小姐……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柳素妍,刚刚从意大利回来不久……”李姝妍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那个……谢谢您出手相救,我先走了……”
“等等,”陆昭言叫住她,“那些人说不定还会来找您麻烦,如果您愿意相信我的话,今天就先到我那里暂避一下风头吧。”
“这……这不太好吧……挺打扰您的……”李姝妍假意打量着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而且……我也不认识您……”
“抱歉忘记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陆昭言,现在在医院工作。”
“啊……您难道就是那位有名的整形外科圣手陆昭言医生么!”
“您过奖了。”陆昭言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妻子是京立美术馆的馆长,如果……”
“……禹馆长?是禹夏京馆长?”
“您认识我妻子?”
“是的……她今天才刚刚跟我签了长期合作合同。您看,这个是合同的照片……”
说着将合同的照片给陆昭言看了一眼。
“是么……”陆昭言神色复杂地看着李姝妍道,“我妻子……她见到您的时候有没有说些什么呢……”
这夫妻俩在看着自己的时候都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复杂表情,这让李姝妍有点不爽。但为了那五千万,她必须继续装作好奇的样子。
“唔……说让我一定要小心……但没有说为什么……”
“嗯……我们一直站着也不是个事儿,我这会儿给我妻子打个电话,您如果不嫌弃的话今晚就暂时先在我家暂住一晚吧。明天我们再协助您寻找新的住所。”
说着便走到一边,拿起手机开始拨电话。
李姝妍心里一阵得意,自己离拿到五千万看来真的不远了。她压下内心即将接近真相的欣喜,继续一脸苦闷和不解地坐进了陆昭言的车。
可在前方等着李姝妍的“真相”,却仿佛一根铁棒,打得李姝妍眼冒金星。
“什……什么……您说的不会……不会是真的吧……!?”
“是的……很抱歉把您牵扯进来……”
“那个……那个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您说他们其实在找的人是……你……?”
“是的……我其实并不是真的禹夏京,”眼前的女人望着李姝妍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的名字其实是……林疏月。”
咕咚,咕咚,咕咚。
李姝妍几乎感觉心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没想到厉承珏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这一点,禹夏京确实是跟林疏月失踪有关,但禹夏京并没有藏匿林疏月,她竟然就是林疏月本人。而给她整容换脸的人,正是此刻在她身边的陆昭言。
“那个……禹,不,林疏月小姐……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会想逃走么……”
林疏月闭起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陆昭言默默握住了她颤抖着的双手。这个动作引起了李姝妍的注意。
“五年……我在那里过了五年地狱一般的日子,”林疏月撸起袖管,摸着自己的手腕,虽然上面什么都没有,但她的眼神当中似乎自己已经遍体鳞伤,“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暗……无论我逃走多少次,都会被抓回来,然后……”
“他……他对你……”
她痛苦地点了点头。
“……是因为你逃跑还是因为你没有按照他的想法活着?”
“柳素妍小姐,请你不要再问了……”
“我没关系的,昭言……”林疏月冲着对方摆出一个温柔的笑脸继续说道,“只要我逃跑,就一定会被抓回来……无论我逃到哪里,他总能找到我……”
“只有逃跑是么……”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想去哪都可以,他是这样对我说的,可在他的身边我没有体会过哪怕一次自由,没有一刻是能够自由呼吸的……”
“所以……想要自由是么……”面对陷入痛苦回忆当中的林疏月,李姝妍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那当时为什么要嫁给他呢……”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说他很喜欢我,想要娶我。当时我……不懂什么叫爱……妈妈需要治疗,父亲又去世多年,所以我觉得我可以通过婚姻的形式来逃避这些问题……但我终究错了……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他亡母的替身,一个玩物罢了……”
李姝妍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厉承珏的那天,他的眼神冰冷而又阴鸷,充满了疯狂。但在这几天当中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疯狂的行为,而且在自己苦于没法抓住突破口的时候屡次向自己施以援手,无论如何都不像她所说的那般,是个冰冷而又自私的人。
李姝妍觉得有些奇怪。
“你想过反抗么……不管用什么方法……”
“我找过警察,找过律师,但无一例外都被他用权力拦住……我还能怎样,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如果是我……”李姝妍望着对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我会用我的方式反抗到底。不论是我的家人还是别的什么,如果有人敢利用我在乎的人,我就敢和他拼个鱼死网破。”
“我可能真的没有你这样坚强……”林疏月有些无力地笑了,“所以只能用这种形式……”
“可你现在的样子……是陆医生妻子的模样?她能愿意么?”
“我的妻子已经过世了……”陆昭言道。
“所以……是你要求陆医生把自己整成他亡妻的样子……?”
“不……其实是我,借着我的私心……可是……”陆昭言说着,握紧了拳头。
“这都不重要,最主要的……”她回握住陆昭言的手,“我们是真心相爱……”
这四个字让李姝妍觉得有些反胃。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已经基本清楚,但他们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让她实在是头大。于是她决定不再去跟对方讨论,也不再过多了解。她不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爱情动人,也不觉得厉承珏对妻子的偏执有什么值得评价的地方,因为都跟她没有关系。她只需要完成任务然后拿钱走人就好了。
此时,李姝妍坐在空无一人的客房之中。
“林疏月小姐……虽然很对不起你,但我也有要守护的家人……而且毕竟也是因为你,我才会被牵扯进来……”
思量再三,李姝妍拨通了厉承珏的电话。
“你们聊得真的蛮久的。”
“厉社长,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可能有点冲击性,希望您有心理准备。”
仿佛永恒那么久的沉默之后,对方开了口。
“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