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空气,因那一声“薛雪女士的家吗”而瞬间凝固。
刚刚还沉浸在母子重逢巨大喜悲中的薛雪,脸色骤然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那是一种源于骨髓深处的恐惧。多年来的躲藏,搬迁,劳累,此刻都化为震惊和恐惧。
兰天赐扶着母亲,能清晰感觉到她手臂的冰凉和颤栗。他心头一紧,抬眼望向门口,眼神凌厉起来。苏沐沐也紧张地挡在薛雪身前,警惕地盯着那扇虚掩的院门。
薛雪的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地抓住兰天赐的衣角,指尖冰冷。她那双好不容易恢复了些许光亮的眼睛,此刻又蒙上了一层灰暗的绝望。
兰天赐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苏沐沐,示意她不要出声。他知道,这是王燕妮派来的人。他将薛雪护在身后,目光冷冷地盯向房门。
门外的人似乎失去了耐心,敲门声变得更加急促和粗暴,伴随着几声不耐烦的咒骂:“妈的,装聋作哑是吧?给老子开门!”
“砰!”一声巨响,木质的房门被猛地踹开。
一个身材瘦高、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神色不善的壮汉,一个穿着黑衣,一个穿着白衣,如黑白双煞。
为首的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鹰隼般的眼睛在屋内迅速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薛雪身上,嘴角咧开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弧度:“看来,没找错地方。薛雪女士,二十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为首的正是蝎子。
蝎子扫视着屋内,最终目光落在薛雪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狞笑。
薛雪看到蝎子,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抓住兰天赐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是……是她派来的?……”
“她?”蝎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哪个她?不过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的账,也该算算了。”他一步步逼近,目光在兰天赐和苏沐沐脸上一扫而过,带着一丝不耐烦,“小子,识相的就带着你马子滚远点,别耽误老子办事。不然,我不介意多送两个人上路。”
兰天赐将母亲护在身后,眼神冰冷地迎上蝎子的目光:“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干什么?”蝎子嗤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在指间灵活地转了转,“拿钱办事,送薛雪女士,去个该去的地方。”他顿了顿,眼神阴鸷下来,“本来夫人只是让我把她挖出来,死活不论。可她偏偏让夫人不痛快了,那我也只好让她彻底消失,顺便,也让某些人彻底安心。”
他口中的“夫人”,不言而喻,正是王燕妮。
苏沐沐气得小脸通红,鼓起勇气喊道:“你们这是犯法的!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
蝎子身后的一个壮汉不耐烦地打断她:“小丫头片子,聒噪!再多说一句,先把你舌头割了!”
苏沐沐吓得一哆嗦,但还是倔强地瞪着他们。
“妈的,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蝎子眼中凶光一闪,对手下使了个眼色,“一起处理了,省得麻烦。”
两个壮汉狞笑着逼近。
“别碰我妈!”兰天赐大吼一声,顺手抄起屋角的一根扁担,横在胸前。他虽然只是个医学生,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勇气。
薛雪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儿子,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二十年的孤苦无依,她早已习惯了绝望。可现在,她的天赐回来了,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儿子为自己陷入险境?她猛地推开兰天赐,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声音凄厉:“不!你们冲我来!不关他的事!他是无辜的!”
“妈!”兰天赐又急又气,想把母亲拉回来。
“无辜?”蝎子嘿嘿一笑,“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无辜的人?要怪,就怪你们不该出现,不该挡了别人的路。”蝎子的匕首淬着寒光,直逼薛雪心口。
天赐一个箭步冲到薛雪面前。
“嗤啦——”
锋利的刀尖划破了兰天赐的左臂,一道血口瞬间绽开,温热的鲜血迅速洇湿了他的衣袖,一滴滴落在梨花巷积着薄尘的青石板上。
“天赐!”薛雪凄厉的尖叫几乎要刺破耳膜,她想扑过去,却被兰天赐用未受伤的右臂紧紧圈住。
“啊——”苏沐沐眼见兰天赐受伤,所有的恐惧在瞬间被怒火和心疼取代,她发出一声尖叫,像只被惹急了的小豹子,不管不顾地冲向蝎子,张口就狠狠咬在了他持刀的手腕上。
蝎子正得意于一击得手,冷不防手腕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勃然大怒,反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苏沐沐脸上。
“臭娘们!”
苏沐沐白皙的脸颊立刻红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身体踉跄着向后倒去。她还未站稳,那个一直沉默的白衣壮汉眼中凶光一闪,一个箭步上前,飞起一脚,正中苏沐沐的腹部。
“呃……”苏沐沐闷哼一声,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跌出几步,重重摔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半天没能爬起来。
“沐沐!”兰天赐心胆俱裂,目露凶光,想冲过去,却被薛雪死死抱住。
“不要管我!快带沐沐走!快走啊!”薛雪哭喊着,用尽全身力气想把兰天赐推开。
就在这片刻的混乱中,面无表情的黑衣壮汉动作迅捷地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眼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执行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命令,刀锋一转,再次朝着薛雪的胸口狠狠刺去!
薛雪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二十年的颠沛流离,所有的苦难与挣扎,似乎都要在这一刻终结。
“不——!”
兰天赐发出一声怒吼,手臂上的剧痛仿佛消失了一般,他猛地挣脱薛雪,不顾一切地再次挡在了母亲身前。
那黑衣壮汉显然没料到这个已经受伤的年轻人竟会如此悍不畏死,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但手中的匕首却没有丝毫停顿。
“噗嗤!”
这一次,匕首深深刺入了兰天赐的右肩,比手臂的伤更深、更重。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
“天赐……”薛雪看着儿子为自己挡下这致命一击,鲜血模糊了她的视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蝎子甩了甩被苏沐沐咬得鲜血淋漓的手腕,见状狞笑一声,趁着兰天赐因剧痛而身体晃动的瞬间,一记重拳狠狠砸向他的太阳穴。
“砰!”
兰天赐只觉得眼前一黑,无数金星乱冒,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晃了两晃,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缓缓向地上倒去。
“不要......天赐......我的儿子——!”
眼见兰天赐倒下,薛雪那双黯淡的眸子里骤然爆发出一种毁灭般的光芒。所有的恐惧、软弱、绝望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化为滔天的母性怒焰。二十年的隐忍,二十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尽数化为原始的、不顾一切的疯狂。
“嗷——!”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如同母兽护崽般的凄厉咆哮,用尽全身的力气,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正要对倒地的兰天赐下毒手的蝎子猛扑过去,枯瘦的手指张开,指甲尖利,直取蝎子的面门。
蝎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后退一步,黑衣壮汉反应极快,见薛雪状若疯虎,毫不犹豫地调转刀口,手中沾满兰天赐鲜血的匕首,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刺入了薛雪的后心。
“呃……”
薛雪前冲的身体猛然僵住,所有的力量在瞬间被抽空。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从自己胸前透出的、带着自己温热血液的刀尖,脸上那股决绝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哀与不甘。
她缓缓转过头,望向倒在血泊中,正努力想睁开眼睛的儿子,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无意义的嗬嗬声。
“天……赐……”
最终,她所有的声音都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院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冷喝:“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