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把《老旧小区改造项目可行性报告》重新塞回抽屉时，指尖还残留着纸张的温度。
系统光屏在视网膜上闪烁的\"基层治理升级\"几个字，像根细针戳着他后颈。
他转身按下台灯开关，暖黄光晕漫过整排文件柜，玻璃上倒映出他微蹙的眉峰——父亲笔记本里那张旧报纸的影子又浮上来了，照片里被处分的年轻干部，此刻正盯着他手里的报告。
\"青北社区\"四个字在最上面那张报告上泛着冷光。
林昭鬼使神差地又抽出整沓资料，手指从项目预算页快速划过，在\"社会捐赠\"一栏突然顿住。
第三页，第六页，第十二页......他数到第七个\"宏达建设\"的红色签章时，后槽牙轻轻咬了咬。
\"系统，政策推演，关键词：企业赞助+项目审批。\"他低声说完，余光瞥见窗台上那盆绿萝的影子在晃动——是风，还是有人经过？
光屏瞬间展开，三组数据流如游鱼般穿梭。
第一组模型显示正常赞助提升项目完成度37%；第二组模型里，企业通过赞助捆绑审批进度，项目超支率激增52%；第三组最刺眼，红色箭头直指\"宏达建设\"，标注着\"近三年参与11个敏感项目赞助，平均每项目获得2.3倍政府订单\"。
\"叮——\"手机在桌面震动，是陆明鸢的微信：\"区办楼下咖啡厅，给你带了蓝山，五分钟到。\"林昭看了眼时间，21:47，这个点还往区政府跑，倒真像她一贯的作风。
咖啡厅玻璃门被推开时，风卷着咖啡香涌进来。
陆明鸢穿件墨绿丝绒裙，发尾沾着细小雨珠，手里的保温杯在吧台上磕出轻响：\"我爸今早骂供应商，说现在有些企业捐钱比签合同还积极，你猜他怎么说？\"她托着下巴笑，眼尾微挑，\"他说那哪是做公益，分明是买'入场券'，捐一百万，换两千万的项目标底。\"
林昭的拇指在桌下轻轻敲了敲——系统刚生成的第二组模型突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他盯着陆明鸢杯口腾起的热气：\"明远集团要是遇到这种情况？\"
\"我们？\"陆明鸢舀了勺方糖丢进去，金属匙碰撞杯壁的脆响里，她抬眼时眸色一冷，\"我爸会让法务部把对方的财报翻到十年前，再让审计查每笔捐款的来源。\"
林昭的后颈突然松快了些。
他把资料往怀里带了带，指节抵着太阳穴：\"宏达建设，听说过吗？\"
陆明鸢的勺子\"当\"地掉进杯子，溅出几滴褐色液体：\"上个月他们抢了明远在高新区的光伏项目标底，我哥气得摔了半盒雪茄。\"她抽了张纸巾擦手，动作突然放轻，\"林昭，你要查这个？\"
\"只是......\"林昭刚开口，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是陈秘书发来的消息：\"宏达陈总说明早十点有空，在云顶大厦28楼会客室。\"
他盯着屏幕笑了笑，抬头时陆明鸢正用指尖戳他手背：\"我爸常说，查企业要先看掌舵的人。\"她忽然倾身凑近，发间的栀子香裹着咖啡味钻进他鼻腔，\"需要的话，我让法务部把宏达的工商底档发你。\"
\"谢了。\"林昭把资料收进公文包，起身时瞥见陆明鸢裙角沾着的雨珠，\"下雨了？\"
\"下了十分钟，又停了。\"她拎起自己的包，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公文包的搭扣，\"记得带伞，别感冒。\"
云顶大厦28楼的会客室有整面落地窗，晨光透过玻璃在陈总脸上割出明暗分界线。
林昭坐在真皮沙发里，看着对方把紫砂壶里的茶斟进小杯：\"林科员大早来，是要聊老旧小区改造？\"
\"陈总参与过七个社区改造项目的赞助。\"林昭翻开笔记本，钢笔尖点在\"宏达建设\"四个字上，\"区里想做个专项评估，想听听您的参与动机。\"
陈总端茶的手顿了顿，茶汤在杯口晃出涟漪：\"我们只是想为社会尽点力。\"他笑起来时眼角细纹堆成褶子，\"林科员应该知道，企业社会责任......\"
\"陈总1998年在明杰贸易做财务总监。\"林昭突然开口，系统光屏上\"李明杰旧部\"的红色标注刺得他瞳孔微缩，\"2003年转投宏达，正好是李主任调任市经贸委那年。\"
陈总的笑容僵在脸上，喉结动了动。
林昭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的戒指蹭到了桌沿——那枚翡翠戒指，和系统扫描到的李明杰旧照里，财务科长戴的那枚，纹路一模一样。
\"评估报告下周会送区里。\"陈总突然起身，西装下摆扫过茶几，\"林科员要是没别的事......\"
\"陈总慢走。\"林昭也站起来，看着对方按电梯时急促的背影，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圈——圈里写着\"李明杰\"，圈外打着三个问号。
回到办公室时，沈清欢正抱着一摞财政报表站在门口。
她穿件淡蓝衬衫，发尾用珍珠夹子别着，见他过来便把报表递过去：\"赵主任说去年的拨款明细在第三柜b区，我帮你理好了。\"她的指尖扫过报表边缘，\"有几个项目的捐赠金额，和企业备案的不一致。\"
林昭接过报表时，触到她指尖的温度——像春天刚化的雪水。\"辛苦你了。\"他翻到第三页，果然看见\"青北社区\"的捐赠栏写着120万，而备案材料上是80万。
\"我让陈秘书联系审计局了。\"林昭把报表摊在桌上，系统光屏突然弹出\"人性图谱\"分析结果：陈总近期与\"周立诚-云通贸易\"账户有6笔转账记录，单笔50万。
\"叮——\"手机屏幕亮起，陌生号码发来短信：\"别碰宏达的事。\"
林昭捏着手机笑了，指腹在\"删除\"键上悬了三秒，反而点开系统界面，输入\"宏达建设资金流向\"。
数据流如瀑布倾泻时，他听见窗外麻雀扑棱翅膀的声音——是该找个懂财务的人了。
次日清晨，林昭抱着评估方案敲开赵主任办公室。
老式风扇在头顶转着，赵主任推了推老花镜，目光在\"企业赞助专项评估\"几个字上停留良久：\"小同志，你知道这报告要过多少关吗？\"
\"知道。\"林昭站得笔直，\"但如果现在不查，以后只会更难。\"
赵主任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再抬头时目光里多了丝赞许：\"去做吧，但记住......\"他敲了敲桌面，\"有些水，比你看到的深。\"
林昭走出办公室时，阳光正穿过走廊的玻璃窗，在地面铺了条金河。
他摸出手机，翻到苏绾的联系方式——该请专业的人看看宏达的财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