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林昭的钢笔尖在医疗数据报表上戳出个小坑。
电脑屏幕蓝光映得他眼下青黑，报表最末一列数字像根细针，扎得他后槽牙发酸——同规格的阿司匹林肠溶片，青阳区中心医院标着28.5元，社区卫生服务站卖12.3元，而民营的仁济诊所竟敢要45块。
更诡异的是，三家都盖着\"康泰药业\"的供货章，连生产批号都一模一样。
\"系统，政策推演。\"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眶，指尖在键盘上敲下\"药品价差异常\"。
光屏骤然亮起，数据流如银蛇窜动。
林昭盯着悬浮的三个方案：方案一放任市场调节，三个月后投诉量激增300%；方案二行政限价，药企可能集体断供；方案三追溯供应链，标注红区概率78%。
\"红区\"两个字刺得他瞳孔微缩——系统的风险等级里，红区意味着利益链盘根错节。
他正要往下看，手机在桌角震动，显示是苏绾的律所号码。
\"陈律师说有东西要给你。\"苏绾的声音裹着丝轻笑，\"他在律所楼下便利店，抱着个牛皮纸袋，像揣着炸弹似的。\"
林昭套上外套时，瞥见父亲的笔记本摊在沙发上，\"为民\"二字在夜灯下泛着暖黄。
他把本子塞进公文包，下楼时风灌进领口，凉得人清醒。
便利店的冷柜发出嗡鸣，穿藏青西装的陈律师正盯着关东煮，见林昭进来，立刻把牛皮纸袋往身后藏。\"林科员。\"他喉结动了动，指节捏得发白，\"苏姐说您在查药价...我整理了康泰药业的招标记录。\"
牛皮纸窸窣作响，林昭翻开第一页就皱眉——康泰中标的十几份合同，评标专家名单里总出现\"周明远\"的名字。\"这是前卫生局的老局长，三年前退休了。\"陈律师压低声音，指甲掐进掌心，\"我有个当事人是药企会计，说康泰的发票联和存根联金额对不上，差的部分...都进了个人账户。\"
林昭的手指在\"周明远\"三个字上顿住。
系统突然在视网膜投影出人性图谱：周明远，68岁，退休前分管药品采购，儿子在康泰任监事，账户近半年有七笔大额转账。
图谱边缘用猩红标着\"利益核心\"。
\"谢谢。\"他合上纸袋，瞥见陈律师西装袖口磨得起球，\"您...为什么帮我？\"
\"我妈上个月住院，买盒降压药花了三百。\"陈律师盯着自己发颤的手，\"她攥着药盒说'现在医生开方都看药商给的提成'，说得我...心都揪起来了。\"
便利店的玻璃门被风撞得哐当响，陈律师匆匆说了句\"别说是我\"，就消失在夜色里。
林昭摸出手机给苏绾发消息：\"需要你当回客户。\"
半小时后，苏绾的回复跳出来：\"明早十点，康泰业务员在茶语轩谈合作。\"
茶语轩的青瓷杯里，苏绾的指甲盖涂着酒红色，正慢条斯理拨弄茶漏。
对面的业务员小吴盯着她锁骨间的珍珠项链，喉结滚了两滚：\"苏总要是签年度协议，我们给底价...不过得现金结算。\"
\"底价多少？\"苏绾抬眼，眼尾微挑，\"我听说区医院拿的是25块，社区是12块，怎么差这么多？\"
小吴的笑容僵在脸上，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茶杯沿。
林昭躲在屏风后，系统光屏上跳出他的微表情分析：瞳孔收缩0.3秒，左眉上挑——典型的被戳中痛处。
\"苏总这是听谁说的？\"小吴干笑两声，\"我们定价是根据配送成本...成本？\"苏绾突然把茶盏一放，瓷器相撞的脆响惊得小吴一哆嗦，\"我有个朋友在医药公司，说康泰的进货价才8块。\"
小吴的脸瞬间煞白。
林昭看着系统生成的关系网：康泰-周明远-区医院药剂科-民营诊所，每条线都标着\"利益输送\"。
他摸出手机拍下小吴慌乱翻包的动作——对方正把一份报价单往公文袋里塞。
\"苏总开玩笑呢。\"小吴额头冒出汗，\"我去下洗手间。\"
等他踉跄着跑开，苏绾捡起他落在桌上的钢笔，笔帽内侧贴着张便签：\"今晚八点，仓库对账，带现金。\"她把便签递给屏风后的林昭，指尖扫过他手背，\"你的系统分析对了，他们怕的就是底牌被掀开。\"
下午三点，区委会议室的投影仪亮起时，张主任的茶杯重重磕在桌上。\"林昭，你这数据...\"
\"青阳区32家医疗机构，70%的常用药由康泰独家供应。\"林昭点击遥控，屏幕上跳出价格对比图，\"同一批次的奥美拉唑，公立医院加价200%，民营诊所加价450%。\"
李主任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参会的卫健委、市场监管局负责人：\"证据呢？\"
\"康泰与区医院药剂科的转账记录。\"林昭打开陈律师给的文件夹，\"还有苏律师今天拿到的报价单，上面的现金结算条款，足够证明他们规避监管。\"
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张主任敲了敲桌子：\"小林的建议是建立统一采购平台，价格公示。
大家怎么看？\"
\"胡闹！\"卫健委的王科长拍桌，\"医院自主采购是惯例，统一平台会影响效率！\"
林昭盯着系统投射在王科长身上的人性图谱：灰色标注\"康泰去年赞助其子婚礼\"。
他冷笑一声：\"效率？
那为什么社区医院的彩超机空着，老百姓挤破头去三甲？
为什么老人们攥着药费单掉眼泪？\"
王科长的脸涨成猪肝色，正要反驳，李主任突然开口：\"我支持。\"他转向林昭，目光里带着担忧，\"但你要知道，动了康泰，就是动了整个利益链。\"
散会时，沈清欢的短信准时弹出来：\"采购系统后台有异常登录，数据在被批量删除。\"
林昭的手指在手机屏上按得发白。
他冲进办公室，系统\"实时追踪\"模块已经锁定Ip——正是区医院药剂科的办公电脑。
屏幕上，一行行药品采购记录正在消失，最后一条删除的，是康泰药业的供货合同。
\"想删证据？\"他扯松领带，指尖在键盘上翻飞，系统的数据流如潮水倒灌，瞬间冻结了删除进程。
监控画面里，药剂科的刘主任正慌慌张张拔网线，额头的汗把白大褂都浸透了。
\"林昭！\"李主任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份文件，\"周明远的儿子刚从国外回来，现在在区政府门口。\"
林昭抬头，窗外的夕阳把云层染成血红色。
他打开系统界面，正准备调取周明远的全部资金流水，光屏突然剧烈闪烁。
一行小字从数据流里钻出来，在屏幕中央缓缓展开：
【检测到区域医疗改革推进度≥80%，「政策试点」权限...】
\"叮——\"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苏绾的消息：\"仓库监控调好了，今晚八点，我们去抓现行？\"
林昭合上系统，把父亲的笔记本揣进怀里。
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次第亮起，照得他眼底的光愈发明亮。
\"去。\"他对着手机笑了笑，\"这次，我要他们连删记录的手，都抖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