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潮裹着细雪扑在窗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呜咽。南柯握着钥匙的手指节发白，金属钥匙插进锁孔时，冻僵的指尖几乎感觉不到冰凉。门锁弹开的 “咔嗒” 声在死寂的楼道格外刺耳，她深吸一口气，却吸入满鼻腔消毒水与灰尘混合的气息 —— 那是流感痊愈后，始终散不去的刺鼻味道。
玄关处，橘子踮着脚扯她衣角，小绒鞋在地板上蹭出 “沙沙” 声：“妈妈抱抱。” 小橙子举着卷边的《小熊绘本》，奶声奶气的声音带着委屈：“妈妈讲故事，橙子等好久了。” 南柯垂眸望向两张仰起的小脸，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泪珠，像清晨未落的霜。她机械地蹲下身，膝盖在木地板上磕出闷响，双臂却虚虚环住孩子 —— 她怕用力过猛，会将心底翻涌的绝望传染给他们。下巴抵在橘子蓬松的发顶，记忆却突然闪回街角邻居的话，鼻腔瞬间泛起酸涩。
厨房瓷砖沁着寒意，南柯盯着奶粉罐的眼神涣散如雾。瓷勺舀起白色颗粒时，她恍惚看见母亲数钱时微微眯起的眼睛，手腕一抖，盐粒簌簌落进奶瓶。橘子 “哇” 地哭出声，咸涩的奶液顺着嘴角滴在印着卡通图案的围兜上，晕开深色的水渍。南柯猛地惊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月牙状的旧疤，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对不起宝贝，妈妈……” 话音未落，切水果的菜刀突然脱手，寒光闪过，刀刃直直插进离脚踝三寸的木地板。木屑飞溅在小腿，刺痛让她浑身一颤，才惊觉自己竟差点酿成大祸。
暮色如墨，顺着窗帘缝隙渗进房间。南柯蜷缩在沙发角落，望着窗外零星亮起的霓虹，像极了她破碎的期待。手机震动时，她触电般抓住，屏幕蓝光映得脸色惨白。看到景川的名字，握着奶瓶的手剧烈颤抖，温热的奶液顺着指缝滴在褪色的沙发套上，洇出深色痕迹。
视频接通的瞬间，镜头里景川晒黑的脸被劣质灯光打得发青，胡茬长得有些凌乱，身后简陋的帐篷布料被风吹得鼓胀，隐约还能听见呼啸的风声。他的工装外套皱巴巴的，袖口沾着不明污渍，可眼神却亮得惊人，一见到南柯，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老婆！可算联系上你了！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笑容僵在脸上。南柯通红的眼睛、凌乱的发丝，还有脸颊未干的泪痕，让他的心猛地一揪。南柯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塞进浸透冰水的棉花，所有委屈突然化作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她想说话，可发出的只有断断续续的呜咽，仿佛要将这一个月来所有的痛苦都哭出来。
“老婆？怎么了？是不是生我气了？” 景川慌乱地凑近屏幕，身后堆放的工具包被他碰得 “哐当” 响，“我去非洲前就说过信号不好，你别……”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和自责，伸手去够屏幕，仿佛这样就能穿过虚拟的网络，将南柯拥入怀中。
“不是……” 南柯终于挤出破碎的音节，却被呜咽截断。她跌坐在冰冷的地毯上，双臂死死抱住膝盖，指甲抠进肉里仍觉不到疼。记忆不受控地翻涌，生病时独自抱着惊厥的橘子在医院狂奔的恐惧，收到母亲冷漠回复时的绝望，此刻都化作滚烫的泪水。
橘子迅速爬过来，肉乎乎的小手捧住她的脸，鼻尖蹭着她的泪水：“妈妈不哭，橘子亲亲就不疼了。” 温热的吻落在泪痕上，带着口水的黏腻感。小橙子举着皱巴巴的小熊毛巾，踮着脚够她下巴，急得眼眶发红：“妈妈擦眼泪，橙子保护妈妈！”
景川在视频那头急得原地转圈，迷彩裤腿沾着泥土，工装鞋上还沾着草屑：“宝贝别怕，爸爸在呢！告诉爸爸谁欺负你了？是不是橙子抢玩具了？还是橘子又把牛奶打翻了？还是你们两个气妈妈了？” 他故意板着脸，声音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想逗孩子们开心，缓解这压抑的气氛。
两个孩子 “咯咯” 地笑起来，清脆的笑声让南柯抽着鼻子抬起头，泪水混着笑意滑落。她伸手抚摸孩子们泛红的眼角，指腹擦过橘子肉嘟嘟的脸颊，触到小橙子颤抖的睫毛，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深吸一口气，带着鼻音将母亲的冷漠、家人的忽视，以及独自照顾生病孩子的煎熬，缓缓道来。
讲到橘子惊厥时，南柯的声音再次哽咽，手指无意识揪着地毯的流苏：“那时候，我真的好怕……”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里满是后怕。景川静静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眼眶也渐渐泛红。
等南柯说完，景川沉默许久，喉结滚动了几下，屏幕里他的眼神变得幽深：“老婆，别太难过。咱不能全怪妈，她以前也帮过我们…… 或许中间有什么误会？”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奈的安抚，可紧攥的拳头却出卖了他内心的心疼与愤怒。
南柯苦笑，指甲掐进掌心新结的痂：“都过去了，不提了。今年，又剩我们娘三个过年了…… 老公，我好想你，想让你陪着我们贴春联、包饺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尾音带着颤抖的眷恋，眼神里满是期待与失落。
景川眼眶泛红，手掌贴在屏幕上，仿佛这样就能穿过万里距离：“我也想你们想得快疯了。这边项目收尾了，等年后我立马飞回去陪你们……” 他的声音坚定而温柔，眼神里满是愧疚与承诺。窗外雪越下越大，手机屏幕的微光里，一家三口的影子交叠在一起，织就驱散寒意的温暖网。
离除夕还有三天，刺耳的手机铃声突兀地打破平静。看到楠婷的名字，南柯握着奶瓶的手顿了顿，玻璃奶瓶与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大姐你就回去陪妈吧，她自己去哪里都不方便，” 楠婷的声音带着理所当然，“我要回婆家过年了，楠豪带老婆孩子出去旅行过年了。”
南柯望着窗外拥堵的街道，返乡车辆的尾灯连成刺眼的光带，深吸一口气：“都年底了，正是返乡高峰，路上太堵，我带着孩子不方便。”
“反正你开车技术可以的，你回去吧，” 楠婷的语气带着不耐烦，“年三十和大年初一你去住酒店，等初二再回妈那里。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咱爸去世，她就不敢独自住老房子那边！”
听筒里传来背景音的嘈杂，像是商场的人声鼎沸，与南柯这边寂静的房间形成鲜明对比。南柯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新买的毛绒沙发套被揪出褶皱：“所以就要我带着两个孩子去折腾？你们怎么不考虑我一个人带着孩子的难处？”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楠婷提高音量，“妈年纪大了，我们做子女的不就该多担待？”
南柯的喉咙发紧，眼前突然闪过生病时独自照顾孩子的狼狈模样，想起母亲冷漠的回复，眼眶再次发烫：“你们自私得心安理得，我也是你们的亲人，为什么我的死活就没人在意？”
“你这说的什么话！” 楠婷语气尖锐起来，“就你委屈？大家都不容易……”
没等楠婷说完，南柯挂断电话，将手机狠狠扔在沙发上。两个孩子被惊得一颤，小橙子抱着绘本怯生生地望着她，橘子跑过来抱住她的腿：“妈妈生气了吗？” 南柯弯腰将孩子搂进怀里，泪水砸在橘子柔软的头发上。窗外寒风呼啸，吹得玻璃嗡嗡作响，她突然觉得，这世上最寒冷的，不是冬日的冰雪，而是亲人理所当然的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