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床头灯暖黄的光晕像融化的蜜糖,轻轻覆在黎深的睫毛上,在他冷峻的侧脸投下一片温柔的阴影。
你们第一次相拥而眠,却谁都没有睡意。
他的声音贴着你的发顶震动,说出的字句比过去二十年加起来还要多。
原来深水埗的状元郎也会被小组作业逼得在图书馆通宵,会对着教授家的猫练习答辩;原来他那样好脾气的人,提起某个自以为是的学长时,也会不自觉地眉头微蹙。
当问到他为什么钟情于茉莉时,他轻轻抚过你耳垂像掠过一片花瓣:\"阿姨怀你时,说'要是女儿就叫小茉莉'。\"
\"怎么连这种小事都...你脑子里是装了记忆芯片吗?\"
\"记病例用这里——\"他点点太阳穴,而后带着你的手按在他左胸,\"记你用这里。\"
掌下传来稳健的跳动,像藏在心房里的一本活页册,每一页都写满与你有关的晨昏。
沉默在你们之间开成柔软的花。
当言语都沉入夜色,唇齿便成了新的诗行。
有时是你的睫毛先颤了颤,柔软的唇像蝴蝶试探着停驻在他唇角;有时是他忽然低头,鼻尖蹭过你脸颊时带起一阵微小的战栗。
那些吻总是很轻,像冬天用手指在玻璃上画下的痕迹,天亮前就会消失,却让整片夜色都变得透明。
黎深的吻是慢镜头里的雪。
他会用目光先描摹你的眉骨到下颌的弧度,瞳孔里漾着某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当他的手掌终于捧住你的脸时,你能感觉到他掌心的那条疤痕正贴合着你耳后的脉搏。
这种触碰太过小心翼翼,仿佛你们之间隔着易碎的晨露,重一分就会跌落。
他似乎想用这些吻烙下无声誓言:我在,别怕。
你忽然想起小时候打针,护士总是先揉酒精棉,再说着\"很快就好\"——黎深连亲吻都带着医者的克制与体贴。
当你试图用更热烈的回应取悦他时,他的手指突然插进你发间固定住这个距离。
\"等你的心认了爱,再碰我...给我留最后这点体面。\"
灯光流过他骤然暗沉的眼眸,那里面有什么东西碎得发亮。
你没有勉强,继续躺回他怀里,在他轻柔抚摸下,倦意袭来。
后来他数着心率的手指也渐渐滑落,那些在急诊室练就的警觉终于败给怀中温度,内啡肽像静脉注射的安定般流窜全身。
黎深大概永远不知道,当他终于坠入睡眠时,无意识蹭你发顶将你拢进怀里的模样,比他清醒时所有克制的亲吻都更像告白。
破天荒地,这个总被ptSd惊醒的心外科医生,梦见了童年楼下那株开得极好的茉莉花。
......
\"阿深啊,如果姨姨生个女呢,大个咗就许俾你做老婆白头到老;如果生个仔呢,你哋两兄弟就肝胆相照,好唔好啊?
......
凌晨三点半的街头,夜间那场细雨已经停了,路灯在水洼里碎成铜钱大的光斑。
巡逻警员看到迎面跑来的黄督察,跺了跺脚行礼:\"黄sir收工啦?今日阿嫂冇嚟接?\"(黄sir下班啦?今天嫂子没来接?)
\"最近血压同血糖都高,夜跑返屋企。\"(最近血压血糖高,晚上跑步回家)他转了转僵硬的颈椎,\"今晚有冇见到咩可疑?\"(晚上巡逻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情况)
\"鬼影都冇只啦,老鼠同猫都瞓晒。\"(鬼影都没一个,小偷跟猫都睡了)警员笑着指向便利店,\"请你饮支宝矿力?\"
黄督察摆摆手继续跑起,却在一百米外的施工围挡后捕捉到几簇晃动的影子——五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挤在一面涂鸦墙角,这让他本能地停下脚步。
其中穿破洞牛仔裤的男孩正对着国旗图案小便,尿液在\"庆祝国庆\"的金字上蜿蜒出刺眼的黄痕。
\"你班扑街!隔篱公厕个牌咁大都睇唔到?国旗系可以屙尿嘅?\"(你们这群扑街,旁边就是公厕,眼瞎啊,国旗是能尿的?)他翻过围挡走近这帮人。
五个男孩像受惊的麻雀般散开,唯独戴黑框眼镜的慢条斯理拉好拉链,镜片后的眼睛弯成嘲弄的弧度:\"你边位啊?我钟意屙边度关你鸠事?秃头阿叔。\"(你谁啊,我爱尿哪就尿哪,你个地中海管得着?)
\"油麻地警署高级督察!够未?\"黄督察双手叉腰,挺着肚囊,\"我就系管硬你呢啲冚家产!\"(我还就能管得着你了)
最瘦弱的男孩偷偷拽眼镜男衣袖,低声说道:\"大佬...真系差人...我隔离屋家姐就系佢下属...\"(哥,他真的是警察,我邻居姐姐就是他下属)
眼镜男突然从后腰掏出折叠刀,刀柄拍在瘦男孩胸口:\"咁啱,你捅第一镬。\"(那正好,你捅第一刀)
“大佬...”(哥...)
见对方哆嗦着后退,眼镜男抬脚就踹:\"做嘅就系差佬!跟得我就要够胆!\"(干的就是警察,这点胆子都没有还想跟我后面做事?)
黄督察眯着眼睛向前半步:\"你哋刚入大学?边间学校?\"(你们刚上大学吧,哪个学校的)
\"大学你老母!听冇听过啊?(你他妈大学,听说过没有)\"眼镜男突然大笑,身旁的同伙发出窸窣的笑声。
黄督察伸手摊开掌心,当年在油麻地码头独战六名刀手的狠戾从眼底漫出:\"后生仔,畀把刀我。\"(年轻人,把刀给我)
\"你叫畀就畀,你算老几?\"(你让给就给,你老几啊)眼镜男踹了脚垃圾桶,惊得瘦男孩一哆嗦。
\"我讲最后一次,畀把刀我。\"(我只说一遍,把刀给我)黄督察的声音让路灯都暗了几分,每个字都像子弹上膛的咔嗒声。
折叠刀在几个年轻人手中传递,带着明显的挑衅,穿耳钉的男孩接住时故意耍了个花式,最终落到最瘦弱的男孩手里时,那孩子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
\"你哋应该识得法律,唔好做令自己后悔一世嘅事。\"(你们应该都懂法,不要做些后悔终生的事)黄督察将手转向他。
瘦男孩拿着刀低着头走向黄督察,眼镜男大骂:\"冚家铲!你敢畀佢,晚打到你叫阿妈!\"(扑街,你敢给他我今晚揍死你)
\"有香港警察喺度,你够胆动手睇睇!\"(有香港警察在,你揍给我看看)黄督察喝声震得围挡上的水珠簌簌坠落。
\"唔使惊啦,细蚊仔...\"(别怕孩子)黄督察话未说完,突然感到肋间一凉,他低头看着没入左胸三寸的刀柄,瘦男生突然闭眼继续用力前刺。
“啪!啪!啪!”眼镜男鼓掌逼近,“正啊细路!”(这才对嘛。)
眼镜男还未走近,黄督察攥住瘦男孩手腕拔出刀,鲜血滴在男孩球鞋上。
\"圣贤书...都白读了!\"他一个屈膝将男孩压倒在地时,围观的学生惊恐后退,有个穿AJ鞋的甚至跌坐在水洼里。
\"廿年前拉白粉佬,我三秒拆人关节...\"黄督察喘着气按住伤口,\"今日会惊你班蛋散?\"(二十年前抓毒贩时,我三秒钟卸人胳膊,今天还会怕你们这些小贼)
准备起身时,铁棍破空的呼啸声从脑后袭来。
黄督察倒地时,看见自己血丝像蛛网般在积水里舒展,他拼尽最后气力想偏头看那个人——鞋底碾过颧骨的闷响却先一步而来。
剧痛中,他涣散的瞳孔里烙着巷尾那面被年轻人弄脏的国旗,它本该和自己的血一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