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煜拉着你步入宴会厅时,水晶灯正好暗了下来。
舞台突然炸开数字烟花,纪录片影像开始演绎香港百年文遗保护史:50年代茶商募捐重修黄大仙祠,80年代主妇组成义工队抢救战前唐楼花砖,90年代爱国商人捐赠敦煌壁画摹本,千禧年着名书法家穿着中山装为天后庙题匾......
主持人将话筒递给白发苍苍的主礼嘉宾——基金会会长暨文化馆馆长。
“自抢救尖沙咀百年骑楼至今,基金会已守护香江文脉三十春秋......”老者的英式发音混着粤语尾调。
介绍完基金会自成立后发挥的社会作用后,他放下演讲稿:“最后,请允许我向秦啸天先生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三十年前,秦先生不仅作为创始理事鼎力支持基金会成立,更以三十载如一日之恒心持续助力香港文遗保护事业。虽远隔重洋,先生赤子之心始终与香江文脉同频共振——”
“刚才会长说的秦啸天...他儿子是不是叫秦彻?”你凑近祁煜耳边。
他歪头看你:“你连这个都知道?那家伙上个月突然回港,马会入会宴来了大半个香港的权贵,现在名媛圈都在扒他情史。”
“富豪榜上怎么从没见过他家?”
“真正的大鳄都藏在水底。就像真正的好东西,从来不在目录上展示。”他把餐巾叠成小兔子推到你面前,“我爷爷捐了半座藏书楼,不也只在纪录片里露半张脸?”
你尝了口法式焗蜗牛,皱了皱眉,祁煜不动声色把你盘子递给侍应生,将自己面前的一份奶油蛤蜊推给你。
致辞结束后主持人接回话筒:“下面进行慈善拍卖环节,本场所有善款将注入基金会。”
拍卖台上悬浮着全息投影的乾隆珐琅彩鼻烟壶,西洋人物衣褶在冷光中流转着三百年前的靛蓝。
祁煜正用银叉戳着马卡龙上的金箔,主持人突然被匆匆上台的工作人员打断耳语,全场宾客的目光齐齐转向舞台。
“临时更正——”主持人突然拔高尾音,“三分钟前有位先生以六千万港币提前认购祁煜先生捐赠的《潮汐记忆》!”
你笑着看向他:“该不会是唐知理雇托儿炒身价吧?”
“疯了!”祁煜放下手中银叉,“那幅画颜料没干透就被唐知理拿去裱框,上周苏富比评估师还说这画最多值八百万...”
拍卖师已开始介绍鼻烟壶的西洋工匠秘史,祁煜却盯着侍应生端来的冰镇香槟发呆,最后还是没忍住带着你去了基金会办公室去问问什么情况。
祁煜推开挂着「非请勿入」牌子的红木门,副会长正对着电脑擦汗:“祁先生,正要去主厅找您。”
“我的画怎么回事?”祁煜走到桌前,“流程里明明安排的是公开竞拍。”
副会长将支票推过桌面:“秦彻先生的特助来电,直接划账六千万。”
你扫了一眼桌上摆着的拍卖图册,估价栏上明明确确写着建议起拍价八百万,那傻高个是数学不好?还是钱多得没处花?
“能联系换货吗?”祁煜抓起支票对着灯光蹙眉,“我去年画的《怒海》尺寸更大,更适合收藏...”
“支票已经入账了,”副会长面露尴尬,“秦先生交代过不用任何仪式,画也已经被取走了。”
祁煜把支票放下:“他人在现场吗?帮我引荐一下。”
“开幕前和馆长喝了杯普洱就走了。”副会长搓了搓手,“6000万不是我们要求,是秦先生自己主动提的。”
走出办公室后祁煜依旧没想明白,但是转脸看着你眉头紧锁的小脸,回想起刚刚你只吃了两颗车厘子,伸出手摸了摸你小腹:“附近一家酒店有空运的阿拉斯加帝王蟹,去不去?”
你眼睛倏地亮起来,咬着嘴唇点点头。
这家酒店的自助餐厅夏以昼带你来过,甜品堪称一绝,杏仁豆腐撞椰奶冻、樱花水信玄饼,还有会爆浆的抹茶马卡龙,都是你的最爱,完全把对自己嘴巴的惩罚抛诸脑后。
青柠玛德琳的暖香里,祁煜垂眸看着你像发现宝藏般扑向甜品区,裙摆随着你的雀跃旋出小朵浪花。
弯腰时你伸手将垂在胸前的发丝拨到脑后,绒绒碎发被水晶灯照出浅金轮廓,像只扒着松果堆的松鼠。
你扯了扯祁煜的宝蓝西装袖口:“这个牡丹虾在发光哎!那个芒果布丁在冲我招手!”
他单手托起青花瓷餐盘,“我给你端盘子——”弯腰凑近你耳畔一起盯着陈列柜,“你只管挑。”
“祁煜你真好!”你转过脸看向他,眼睛弯成月牙,“我宣布你是世界上最最好的男朋友!”
祁煜的喉结滚动着笑意:“感谢用户五星好评,要不要续个永久套餐?”
离你们十米远的临窗香槟吧,杨美琪对身旁的男伴抬了抬下巴:“现在连半岛都降档次了。”她晃着Riedel水晶杯里的柏图斯,“什么流浪猫都能放进来。”
金融新贵顺着她目光看去,正撞见你往祁煜嘴里喂樱桃。
杨美琪用杯底轻敲冰桶边缘:“看到祁煜身旁那个女孩没有?”她红唇抿出冷笑,“帮我拍几张亲密照,装作不经意发在我们直升机群——有飞行教练那个。”
男伴掏出手机调整镜头焦距:“你认识?”
“认识这种变色龙干什么?”杨美琪收回目光,“前阵子穿着地摊货时还对祁煜爱答不理,今天全身当季高定就黏得像麦芽糖。”
“发教练群干什么?里面有她老公还是男朋友?”男伴一边按下连拍一边问道。
杨美琪脑中出现夏以昼的笑容,嘴角弧度一点点消失:“我也想知道。”
两小时后,林薇楼下的停车场。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垂在车窗外,食指与中指夹烟时绷出淡青色筋络——烟蒂猩红一寸寸蚕食雪白滤嘴,像某种倒计时。
后视镜框住二十米外电梯口年轻情侣吻别的剪影,烟灰无声生长。
每当镜中身影纠缠得更深些,那手指便探回车窗内深吸一口,青白烟雾溶进夜色。
第七次电梯提示音响起,你终于挣脱祁煜去按电梯键,车上那只手忽然向上一扬,烟灰簌簌落在沃尔沃轮毂盖的VoLVo字母凹槽里,镀铬的V字顷刻盛满灰烬。
你匆匆忙忙上楼,挤进林薇家的卫生间用卸妆棉晕开脸上妆容,她一边给你收拾东西一边问道:“打算瞒夏以昼到进教堂?谈个恋爱而已,你又没犯法。”
想了想她又补充:“再说了,祁煜光那张脸就能上时代广场大屏了,你哥有什么可反对的?”
“上周他给我推了篇《艺术家情感稳定性分析》,配图是梵高割耳朵的油画!”你把沾着睫毛膏的棉签掷进垃圾桶,“上上周他给我推送《艺术家容易出轨的十大征兆》,配图是毕加索和达利!”
她停下手中动作:“他上辈子被画家追杀过?”
你划开手机翻到夏以昼的聊天界面怼到她眼前:“你仔细品品,换作是你敢不敢坦白?”
林薇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慢慢滑动,兄妹互怼的爆笑日常让她捂着笑抽的肚子滑坐到马桶盖上,但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哪个正经哥哥会研究和妹妹的星座配对?”
林薇看向你:“按照他这些逻辑,美国总统做他妹夫都差点意思,这世界上跟你最般配的男人岂不只有他自己?他这是自恋还是......”
夏以昼的消防车鸣笛专属彩铃突然炸响,林薇吓得把手机赶紧抛给你。
你沾着卸妆膏的手抓过手机:“马上下来马上下来!十分钟!不!五分钟!”
林薇望着被挂断的屏幕,镜面映出她欲言又止的唇形,最终化作轻拍在你肩头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