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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英会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演武峰的震天欢呼与峰主长老们那些令人作呕的“撮合”之语,仿佛还残留在耳畔。格瑞跟在祁奥阳身后,踏着通往太虚峰的云阶。月白银边的首席道袍破损处沾染着暗红的血渍,昭示着不久前那场惨烈的厮杀。断骨的钝痛和灵力透支的虚弱感一阵阵袭来,但他全部的心神,都被前方那道素白清冷的背影牢牢攫住。

祁奥阳的步伐依旧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如同丈量过,踏在翻涌的云气之上,衣袂飘拂,不染尘埃。夕阳的余晖穿过她单薄的身影,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玲珑曲线——纤腰不盈一握,双肩线条流畅而略显单薄,却在宽大道袍下蕴含着冻结天地的力量。那清冷的、拒人千里的孤绝气质,与这足以让任何男子血脉贲张的身姿形成了致命的矛盾,如同包裹在万载玄冰中的绝世瑰宝。

格瑞的目光贪婪地、却又小心翼翼地追随着那背影,紫晶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狂喜尚未褪尽——师尊对他笑了!那个昙花一现、冰湖微澜般的笑容,足以让他回味一生!然而,紧随而来的便是滔天的妒火与冰冷的杀意——那些峰主长老们贪婪的目光、轻浮的话语,如同毒刺,狠狠扎进他心底最柔软也最偏执的角落。他的师尊,只能是高悬于九天、不容亵渎的孤月!任何觊觎的目光,都该被彻底抹杀!

他下意识地抚上紧贴心口的“危月燕”,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一丝慰藉。这是她赐予的守护,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羁绊。然而,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道袍下温热的皮肤,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放出主台上,她唇角那抹转瞬即逝的弧度…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瞬间从心口炸开,轰然冲上头顶!

“格瑞?”

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泉流淌,毫无征兆地在前方响起,瞬间打断了格瑞混乱的思绪。

格瑞猛地回神,如同受惊的幼兽,才发现祁奥阳不知何时已停下脚步,正站在几级台阶之上,微微侧身,墨玉般的眸子平静无波地落在他脸上。

那双眼睛,深邃、冰冷,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模样——脸颊、耳根乃至脖颈,一片如同火烧云般的酡红!紫晶色的眼眸因为巨大的羞窘和尚未平息的激动而显得有些水润,呼吸也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

“为何这副神情?” 祁奥阳的目光在他异常红润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语气平淡,带着一丝极淡的探究,如同在审视一件器物运转是否正常。“夺得次席,的确应当高兴。不过,你的面色似乎过于红润了。”

她微微偏头,一缕乌黑的发丝垂落颊边,夕阳的金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下颌线条。

“可有哪里不舒服?”

格瑞只觉得一股更汹涌的热血直冲脑门!被她如此近距离、如此平静地注视着,还点破了他此刻的窘态!他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嗫嚅了半晌,才勉强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没…没有,师尊!弟子…弟子只是…只是方才斗法,气血有些翻腾…已无大碍!” 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墨玉眸子,生怕泄露了心底那滔天的、见不得光的妄念。

祁奥阳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少年低垂的头颅,银白的发顶,紧绷的身体,以及那异常急促的呼吸和滚烫的体温(以她的修为,自然能清晰感知),都清晰地表明他在说谎。但无情道心对此并无兴趣深究。气血翻腾?练气三层修士,经历连番苦战,有此反应也算正常。

她不再追问,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揭过。就在格瑞暗自松了口气,以为可以继续沉默地跟随师尊返回冰魄宫时——

祁奥阳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宽大的袖袍中轻轻一拂,一块边缘隐有银色道纹流转的剔透通灵玉出现在掌心。玉牌背面光幕亮起,一行散发着旖旎粉光的文字信息浮现。

祁奥阳的目光扫过信息,墨玉般的眸子依旧平静无波,只是那层亘古不化的寒意似乎更重了些。

“合欢宗宗主邀我叙旧。” 她收起通灵玉,声音清冷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她目光再次落在格瑞身上,带着一丝极淡的考量,似乎是在评估带他同去的“价值”。

“你…可要跟随?”

合欢宗?!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瞬间在格瑞脑海中炸开!

他猛地抬头,紫晶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关于这个宗门的种种传闻如同最污秽的毒虫,瞬间爬满他的意识!双修采补、媚术惑心、奇淫巧药…尤其是那些针对高阶女修的、令人防不胜防的歹毒手段!师尊…她要去那种地方?!那个宗主邀她“叙旧”?安的什么心?!

一股冰冷的寒意混合着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格瑞的心脏!比面对群英会上任何强敌时都要强烈百倍!

“弟子愿往!”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身体甚至下意识地向前踏了一步,挡在祁奥阳身侧,紫晶色的眼眸中燃烧着近乎实质的警惕火焰,如同护主的凶兽。“师尊,合欢宗…绝非善地!弟子…弟子愿护师尊周全!”

祁奥阳看着眼前少年突然爆发的、带着强烈保护欲的紧张姿态,墨玉般的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涟漪。护她周全?以他练气三层的修为?这念头本身便有些荒谬。但她并未点破,也并未拒绝。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应允。

“走吧。”

素白的身影再次迈步,方向却不再是高耸入云的太虚峰,而是朝着宗门之外,某个弥漫着靡靡之气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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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宗宗门所在,并非如玄天宗那般坐拥灵山云海,而是位于一片终年笼罩着淡粉色瘴气的巨大山谷之中。谷内奇花异卉盛开,色彩艳丽得近乎妖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醉人的异香,丝丝缕缕,无孔不入,仿佛能勾起人心底最原始的欲望。

山谷深处,一座由巨大粉水晶和暖玉构筑的宫殿流光溢彩,正是合欢宗宗主所在——销魂殿。

殿内布置更是极尽奢靡香艳。轻纱幔帐低垂,光影迷离。地面铺着厚实柔软的雪白兽皮,踩上去悄无声息。殿柱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男女交欢图,姿态各异,大胆露骨。空气中那股甜腻的香气更加浓郁,混杂着酒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气息。

销魂殿中央,设着一张巨大的暖玉圆桌。桌旁,合欢宗现任宗主——玉面狐君姬无月,正含笑相迎。

姬无月一身大红色绣金丝牡丹的宽袍,衣襟微敞,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和小片白皙胸膛。他面容俊美近乎妖异,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顾盼生辉,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周身气息圆融,赫然是元婴中期修为,但那份气息却带着一种粘稠的、仿佛能吸附人心的魅惑之力。

“祁师妹,一别经年,风采更胜往昔!当真是…让这满殿春色都黯然无光啊!” 姬无月的声音如同浸了蜜糖,带着磁性,尾音微微上挑,撩人心弦。他亲自起身,目光毫不掩饰地在祁奥阳清冷绝伦的容颜和玲珑有致的身姿上流转,那眼神炽热得仿佛要将人融化。

祁奥阳神色淡漠,如同万年玄冰,对姬无月那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和露骨的赞美毫无反应。她微微颔首,算是见礼,声音清冷无波:“姬宗主。”

姬无月也不以为意,似乎早已习惯她的冷漠。他的目光随即饶有兴致地落在祁奥阳身后半步、如同影子般紧紧跟随、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冰冷气息的银发少年身上。

“咦?这位俊俏的小郎君是…?” 姬无月桃花眼微眯,笑容加深,带着一丝玩味,“莫非是祁师妹新收的…入幕之宾?啧啧,这般姿容气度,倒是难得,只是…修为弱了些,怕是…经不起师妹的冰魄寒煞啊?” 话语轻佻,充满了暗示。

格瑞的拳头瞬间攥紧!指关节发出咯咯轻响!一股冰冷的杀意混合着被羞辱的怒火直冲头顶!紫晶色的眼眸如同淬毒的寒冰,死死地钉在姬无月那张妖异的脸上!若非祁奥阳在前,若非此地是龙潭虎穴,他早已拔剑!

“格瑞,我的弟子。” 祁奥阳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寒意,瞬间将姬无月话语中的旖旎冻结。她甚至没有多看姬无月一眼,径直走向圆桌旁一张由整块寒玉雕成的座椅坐下,那位置远离主座,也远离了殿内最浓郁的甜腻香气。

姬无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但脸上笑容不变:“原来是高徒!失敬失敬!来,快请入座!今日特意备下了我合欢宗特产的‘醉仙酿’和‘绮罗宴’,定要让祁师妹尽兴!”

宴席开始。玉盘珍馐流水般送上,皆是些灵气充沛、造型精美、甚至带着催情效果的奇珍异兽。身着薄纱、身姿曼妙的女弟子穿梭其间,巧笑倩兮,媚眼如丝,奉上琥珀色的美酒。那酒液在夜光杯中荡漾,散发着更加浓郁醉人的甜香,正是合欢宗秘制的“醉仙酿”。

祁奥阳面前,也放着一杯。

她并未动筷,也未曾碰那杯酒。只是端坐如冰雕,墨玉般的眸子淡漠地看着眼前奢靡荒唐的景象,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姬无月几次三番举杯相邀,言语间极尽挑逗暗示,都被她以最简洁的“不饮”、“不必”挡回,气氛一度尴尬冷凝。

格瑞如同最忠诚的护卫,紧挨着祁奥阳的寒玉座椅站立。他同样滴酒不沾,对满桌珍馐视若无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祁奥阳和姬无月身上,紫晶色的眼眸如同鹰隼,警惕地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威胁到师尊的蛛丝马迹。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姬无月笑容下隐藏的恶意,以及殿内空气中那股越来越浓郁的、令人心神躁动的甜香。他体内的灵力默默运转,竭力抵抗着那无形无质的侵蚀。

时间在僵持中流逝。姬无月的耐心似乎终于耗尽。他脸上那完美的笑容渐渐敛去,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

“祁师妹还是这般…不解风情啊。” 姬无月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带着一种黏腻的审视,再次落在祁奥阳脸上,语气带着一丝遗憾,却又暗藏锋芒。“这‘醉仙酿’乃我宗秘藏,采千种奇花精魄,辅以万年暖玉髓,于情花谷底窖藏百年方得此一坛。寻常修士闻上一口,便已神魂颠倒,飘飘欲仙。师妹却连尝都不肯尝一口…莫非是嫌弃我合欢宗的酒…配不上师妹的冰魄道体?”

祁奥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声音清冷依旧:“姬宗主盛情,心领。道体清修,不沾外物。”

“好一个‘道体清修,不沾外物’!” 姬无月忽然抚掌轻笑,但那笑声中却毫无暖意,反而带着一丝刺骨的讥讽。“祁奥阳,你还是这般高高在上,目下无尘!当年你师尊在时,便对我合欢宗百般鄙夷。如今你执掌无情道,更是视我等如敝履!今日邀你前来,本是想重修旧好,共参阴阳大道之妙…可惜啊可惜…”

他话音一顿,眼中陡然爆发出怨毒与贪婪交织的厉芒!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只好…来硬的了!”

话音未落!姬无月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捏碎了一块血红色的玉符!

嗡——!

整个销魂殿内,那些原本只是作为装饰、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粉水晶柱,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妖异的粉红色光芒!光芒交织,瞬间在殿内形成一个巨大而繁复的阵法!无数细小的、如同活物般的粉色符文从地面、墙壁、甚至空气中浮现,疯狂涌向端坐的祁奥阳!

与此同时,祁奥阳面前那杯一直未曾动过的“醉仙酿”,杯壁上几个极其隐蔽、先前毫无灵力波动的符文骤然亮起!一股无色无味、凝练到极致的粉红色烟雾,如同毒蛇般猛地从酒杯中窜出,直扑祁奥阳面门!速度快如闪电!距离太近!时机太刁钻!

“师尊小心!!!”

格瑞的怒吼声几乎撕裂了喉咙!在姬无月捏碎玉符的刹那,他那野兽般的战斗直觉就感到了致命的危机!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反应超越了一切!几乎是那粉红烟雾喷出的同一瞬间,他如同扑火的飞蛾,爆发出全身所有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朝着祁奥阳身前猛扑过去!同时,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青钢剑带着凄厉的尖啸,脱手飞出,化作一道决绝的寒光,直刺姬无月咽喉!围魏救赵!

噗!

粉红色的烟雾,绝大部分被格瑞用自己的身体挡了下来!只有极其细微的一缕,越过了他奋不顾身的屏障,触碰到了祁奥阳鼻尖前寸许之地!

“哼!蝼蚁!” 姬无月面对格瑞那搏命一剑,只是不屑地冷哼一声,屈指一弹!一道粉红色的指风后发先至,精准地击打在青钢剑剑身!

咔嚓!

品质普通的青钢剑瞬间寸寸碎裂!指风余势不减,重重轰在格瑞胸口!

“噗——!” 格瑞如遭重锤轰击,鲜血狂喷,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冰冷的粉水晶殿柱上,又重重摔落在地!胸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剧痛瞬间淹没了他!眼前阵阵发黑!

“格瑞!” 祁奥阳清冷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并非惊慌,而是如同平静冰面被投入石子后产生的、冰冷的怒意!

就在那缕粉红雾气触及她鼻尖的瞬间,祁奥阳动了!

她甚至没有起身!周身那层无形无质、却足以冻结万物的恐怖寒意骤然爆发!

轰——!

以她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纯粹的冰蓝色寒潮如同海啸般轰然炸开!所过之处,空间凝结!那些疯狂涌来的粉色符文如同撞上无形壁垒,瞬间被冻结、崩碎!那缕突破格瑞防御的粉红雾气,在距离她鼻尖不足半寸之地,被硬生生冻成了几粒细小的粉色冰晶,簌簌落下!

整个销魂殿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地面、墙壁、玉柱、甚至空气中弥漫的甜腻香气,都瞬间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那些穿梭侍奉的薄纱女弟子尖叫着瞬间冻僵,化作姿态各异的冰雕!巨大的粉红阵法光芒疯狂闪烁了几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破碎!

姬无月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化为难以置信的骇然!他周身粉红色的护体灵光在恐怖的寒潮冲击下剧烈波动,如同风中残烛!他连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看向祁奥阳的眼神充满了惊惧!他低估了这位无情道师尊的实力!那杯“醉仙酿”中融入的,是合欢宗镇宗奇毒之一——“离魂合欢散”!无色无味,元婴修士亦难察觉,一旦吸入,便是大罗金仙也难逃欲火焚身、神智迷失的下场!他本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想到祁奥阳的反应和实力竟恐怖如斯!连一丝毒雾都未能真正侵入!

然而,祁奥阳的怒火并未平息。她缓缓站起身。素白的道袍无风自动,墨玉般的眸子深处,第一次燃起了冰冷到极致的火焰!那是道途被亵渎、被算计的凛冽杀意!

“姬无月。” 她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万载玄冰相互摩擦,带着冻结神魂的力量,清晰地响彻在死寂一片、化作冰窟的销魂殿中。“你,找死。”

嗡——!

一声清越到极致、也冰冷到极致的剑鸣响彻天地!祁奥阳的身前,空间扭曲,寒气狂涌!那柄通体冰蓝、内部仿佛有星河旋转的“雪魄”道剑凭空出现!剑尖直指脸色煞白的姬无月!恐怖的剑意如同实质的冰风暴,瞬间锁定了他!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不!祁师妹!误会!天大的误会!” 姬无月亡魂皆冒,脸上再无半分妖异从容,只剩下极致的恐惧!他感觉到了!这一剑若是落下,他必死无疑!他疯狂催动灵力,试图抵挡那冻结一切的剑意,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是…是手下人自作主张!我绝无此意!祁师妹饶命!我愿赔罪!奉上合欢宗至宝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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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魄剑最终并未斩下。

并非祁奥阳心软,而是在剑意即将彻底爆发的刹那,一股极其诡异的、源自身体内部的虚弱感和燥热,如同潜伏的毒蛇,猛地噬咬了她的道心!

那缕被格瑞挡下绝大部分、却仍有极其细微的一丝穿透了他身体、弥散在空气中的“离魂合欢散”,在雪魄剑意爆发、寒潮席卷的混乱能量冲击下,竟有极其微不可察的一星半点,被卷动着,突破了祁奥阳周身那层因盛怒而略微波动的护体寒煞!

无色无味,无形无质。如同最微小的尘埃,混在狂暴的冰寒能量中,悄无声息地,侵入了她体内。

起初,只是极其细微的一丝异样感。如同冰湖深处落入了一粒微小的火星,瞬间便被浩瀚的寒冰之力扑灭。祁奥阳甚至未曾在意,她全部的杀意都锁定在姬无月身上。

然而,当姬无月惊恐求饶,雪魄剑悬而未发,殿内那狂暴的能量乱流稍稍平息的瞬间——

那粒微小的“火星”,在祁奥阳体内那精纯到极致、却也冰冷到极致的无情道元中,如同找到了最完美的寄生温床,骤然爆发!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源的燥热,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被点燃,轰然从祁奥阳四肢百骸、丹田识海的最深处喷涌而出!瞬间席卷了她全身!那并非火焰,却比火焰更加可怕!它无视了她千锤百炼的冰魄道体,无视了她坚不可摧的无情道心,如同最汹涌的潮汐,疯狂地冲击着她意志的堤坝!

身体深处传来一阵强烈的、从未有过的酸软无力感,仿佛全身的骨骼都被抽走!丹田中浩瀚如海的冰寒灵力,此刻竟如同沸腾的岩浆,变得灼热滚烫,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虚和渴望,如同最凶猛的毒藤,瞬间缠绕住她的神魂!

“嗯…” 一声极其细微、带着压抑痛楚和奇异颤音的闷哼,不受控制地从祁奥阳紧抿的唇间溢出。

她持剑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雪魄剑那冰冷的剑意瞬间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紊乱!

一直死死盯着她的姬无月,捕捉到了这瞬间的异样!他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成了!虽然剂量微乎其微,但那可是“离魂合欢散”!一滴就能让烈女变荡妇的奇毒!只要有一丝侵入,便足以引发连锁反应!祁奥阳的道体越是纯净强大,这源自生命本源的欲望反噬就越是恐怖!她的无情道心越是坚固,崩塌时带来的快感…就越是让他兴奋到颤栗!

“祁师妹?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姬无月的声音瞬间又恢复了那种黏腻的关切,带着恶毒的试探,身体甚至不由自主地向前靠近了一步。他贪婪地注视着祁奥阳那清冷绝伦的脸上,悄然泛起的一抹极其不正常的、动人心魄的绯红。

祁奥阳猛地咬住下唇!一丝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剧烈的痛楚让她瞬间获得了片刻的清醒!墨玉般的眸子深处,冰封的火山彻底爆发!那不再是杀意,而是被亵渎、被暗算、自身陷入失控边缘的滔天狂怒!

“滚!!!”

一声冰冷到极致、也愤怒到极致的厉喝!伴随着的是雪魄剑骤然爆发的恐怖剑气!

轰隆——!

一道冰蓝色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剑罡,并非斩向姬无月,而是狠狠劈在了销魂殿中央那巨大的暖玉圆桌上!

坚硬的暖玉连同满桌珍馐美酒,瞬间被冻结、然后炸裂成漫天晶莹的粉末!恐怖的寒潮如同怒龙,席卷整个大殿!姬无月怪叫一声,再也顾不得其他,身上爆发出刺目的粉光,化作一道遁影,狼狈不堪地朝着殿外疯狂逃窜!他毫不怀疑,再慢一步,那暴怒的剑罡就会将他彻底撕碎!

“走!” 祁奥阳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一丝极力压抑的颤抖,是对着倒在地上的格瑞说的。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立刻返回冰魄宫!体内那可怕的燥热和空虚感如同燎原之火,正在疯狂吞噬她的理智!雪魄剑的寒气也只能勉强压制,无法根除!

格瑞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胸口剧痛欲裂,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但他看到祁奥阳持剑的手在微微颤抖,看到她雪白脖颈上蔓延开的、如同胭脂般刺目的红晕,看到她那双素来古井无波的墨玉眸子中,此刻翻涌着的、痛苦与一种陌生情潮交织的漩涡…瞬间明白了!

是毒!是合欢宗的奇毒!师尊她…中毒了!

巨大的恐慌和心痛瞬间压倒了自身的伤痛!他踉跄着冲到祁奥阳身边,下意识地想要搀扶她:“师尊!您…”

“孽徒!谁准你碰我?!”

冰冷、愤怒、带着强烈排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呵斥,如同冰锥狠狠刺在格瑞心上!祁奥阳猛地挥袖!一股强横却明显有些紊乱的冰寒灵力爆发,将格瑞伸过来的手狠狠荡开!她踉跄了一步,勉强站稳,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晃了晃,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那层素来隔绝万物的冰冷屏障,此刻仿佛出现了裂痕。

格瑞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被那紊乱灵力扫过的冰冷刺痛感。他看着师尊那极力维持清冷、却掩不住眼角眉梢透出的惊人媚态和痛苦挣扎的模样,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明白了!师尊此刻最抗拒的,恐怕就是任何人的触碰!那会彻底摧毁她最后的防线!

“弟子…弟子该死!” 格瑞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自责和恐慌。他猛地收回手,强忍着胸口的剧痛和内心的煎熬,死死地挡在祁奥阳身侧,如同受伤却依旧凶悍的幼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任何可能的威胁,紫晶色的眼眸中只剩下不顾一切的守护。“弟子护送师尊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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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残月如钩。

两道身影跌跌撞撞地冲出被冰封的销魂谷,朝着玄天宗的方向疾驰。

祁奥阳的状态越来越糟。

她已无法御空飞行,甚至连维持缩地成寸都变得极其艰难。每一次强行催动灵力压制体内的毒火,都会引发更凶猛的反噬。那股源自生命本源的燥热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灼烧着她的四肢百骸,吞噬着她的理智。身体深处传来的酸软无力感越来越重,仿佛所有的力量都被那可怕的空虚感抽干。清冷的月光下,她素白的道袍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玲珑曲线。雪白的肌肤透出不正常的粉红色,细腻的脖颈、精致的锁骨处,汗珠沿着那诱人的弧度滚落。

“呼…呼…” 压抑不住的、带着痛苦和奇异喘息的呼吸声,在寂静的荒野中格外清晰。她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试图用痛楚维持清醒。墨玉般的眸子时而冰冷愤怒,时而又被一种迷离的水雾笼罩,失去了焦距。无情道心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舟,在滔天的欲海狂潮中艰难挣扎。

格瑞紧紧跟在她身侧半步之后,一颗心如同在油锅中煎熬。他不敢触碰她,甚至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自己身上任何一丝气息都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只能死死地盯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影,用目光为她扫清前路任何可能的障碍。看着她痛苦挣扎,看着她清冷孤高的外壳被那可怕的毒火一点点侵蚀…那种无力感和心痛,几乎要将他逼疯!

“师尊…坚持住!很快就到宗门了!” 格瑞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哀求,一遍遍地重复着,如同绝望的祈祷。

突然,祁奥阳的脚步一个踉跄,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

“师尊!” 格瑞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那冰冷的呵斥,身体的本能快过了一切思考!他猛地向前一扑,张开双臂,在祁奥阳即将摔倒的瞬间,险之又险地将她接入怀中!

温香软玉满怀!

一股混合着冰冷寒香和奇异情热气息的独特体味瞬间将格瑞包围!隔着被汗水浸湿的薄薄道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娇躯那惊人的柔软、滚烫的温度,以及那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那从未有过的、足以让任何男子血脉贲张的触感,如同最猛烈的电流,瞬间贯穿了格瑞的四肢百骸!

轰——!

格瑞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顾虑在这一刻被炸得粉碎!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最原始、最炽烈的火焰轰然点燃!瞬间席卷了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不受控制地擂动,血液如同沸腾的岩浆奔涌!脸颊、耳根、脖颈瞬间红得滴血!紫晶色的眼眸中,所有的警惕、担忧瞬间被一种近乎痴迷的、燃烧的渴望所取代!他下意识地收紧了双臂,将怀中那滚烫、柔软、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身躯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唔…热…热热的…”

怀中的人儿发出一声模糊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嘤咛,如同受惊的小猫。祁奥阳的意识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陌生的、充满侵略性的男性怀抱冲击得更加迷离。她非但没有挣扎,反而如同寻求冰源的溺水者,本能地、更加紧密地贴向格瑞那同样滚烫却带着少年清冽气息的胸膛。她的脸颊无意识地蹭着格瑞的颈窝,滚烫的呼吸喷洒在他敏感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令人颤栗的酥麻。被汗水浸湿的乌黑发丝有几缕黏在格瑞的下颌,带着冰凉又滚烫的奇异触感。

“格…格瑞?…” 她微微仰起头,迷蒙的、仿佛蒙着一层水光的墨玉眸子努力地对焦,试图看清抱着自己的人。那双素来冰冷无情的眼睛,此刻氤氲着情欲的迷雾,眼尾染着惊心动魄的绯红,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懵懂的、却又致命的诱惑。红唇微张,吐出的气息灼热而甜腻:“…好热…难受…”

这声带着依赖和软糯的呼唤,如同最猛烈的催情剂,狠狠撞在格瑞早已不堪重负的心防之上!他只觉得一股邪火猛地从小腹窜起,瞬间烧遍全身!抱着她的手臂不受控制地再次收紧,勒得祁奥阳发出一声细微的、似痛似嗔的呜咽。

“师…师尊…” 格瑞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喘息和压抑到极致的欲望。他看着怀中那张近在咫尺、染满情潮、美得惊心动魄的脸,看着她微微张开的、如同邀请般的红唇…一股强烈的、不顾一切的冲动驱使着他低下头,想要攫取那抹致命的嫣红!想要用最原始的方式,去抚慰她的“难受”,也填满自己那几乎要爆炸的渴望!

就在他的唇即将触碰到那诱人红唇的刹那——

嗡——!

格瑞胸口,那枚紧贴着他心脏的“危月燕”吊坠,骤然爆发出强烈的幽暗星光!一股冰冷、沉寂、带着守护意志的寒意瞬间涌入他的识海!

如同冰水浇头!

格瑞猛地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自己正抱着师尊!看到了师尊那迷离痛苦的眼神!看到了自己那几乎要亵渎神明的动作!

巨大的惊恐和如同坠入深渊的罪恶感瞬间将他淹没!

“不——!!!” 格瑞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如同受伤的野兽!他猛地松开手臂,像是被烙铁烫到一般,踉跄着后退数步,脸色瞬间由血红褪成惨白!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做了什么?!他差点…差点就…!

祁奥阳失去了支撑,软软地向地上倒去。迷离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茫然和无助,如同被遗弃的幼兽。

格瑞的心如同被撕裂!他猛地单膝跪地,在祁奥阳即将摔倒在地的瞬间,再次伸出手臂,这一次,却是极其克制地、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敏感部位,只用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后背和膝弯,如同捧着一件易碎的绝世珍宝,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师尊…对不起…弟子该死!弟子这就带您回去!” 格瑞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哽咽和颤抖,充满了无边的自责和后怕。他不敢再看怀中人儿的脸,生怕再看一眼,那刚刚被“危月燕”压下去的邪火又会死灰复燃。他咬紧牙关,强行压下胸口的剧痛和体内翻腾的气血,将所有的灵力都灌注于双腿,朝着玄天宗的方向,发足狂奔!

夜风呼啸着掠过耳畔。怀中的人儿似乎因为姿势的改变而稍微舒服了一些,滚烫的脸颊无意识地贴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心口。她纤细的手臂,不知何时,竟如同藤蔓般,软软地、却带着惊人力量地环住了格瑞的脖颈。

“回…回去…” 祁奥阳的声音微弱而模糊,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言喻的脆弱,“…格瑞…带我回去…好难受…”

这声带着全盘依赖的呼唤,如同最锋利的刀,狠狠扎在格瑞的心上。他抱紧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奔跑。月光下,少年抱着他清冷绝尘却身中奇毒的师尊,身影在荒野中拉长,充满了绝望的守护和无尽的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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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涛小筑,寒玉石屋内。

万年寒玉髓雕成的玉榻散发着亘古的寒气,是此刻唯一能稍稍压制祁奥阳体内那恐怖毒火的所在。

格瑞小心翼翼地将怀中滚烫的身躯平放在冰冷的玉榻上。刚一松手,祁奥阳便如同离水的鱼,痛苦地蜷缩起来,素白道袍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起伏。她无意识地撕扯着自己的衣襟,露出更多雪腻泛红的肌肤,口中溢出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呻吟:“热…好热…好难受…嗯…”

那声音如同魔音灌耳,冲击着格瑞摇摇欲坠的理智。

“师尊!坚持住!” 格瑞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他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痛楚和血腥味让他获得了片刻的清醒。他不敢再去看那令人血脉贲张的画面,颤抖着手,从储物袋中取出所有可能用上的东西——清心凝神的“冰魄石”,疗伤的“玉髓膏”,补充灵力的“回元丹”…然而,面对合欢宗的镇宗奇毒,这些不过是杯水车薪。

冰魄石散发的寒气被祁奥阳周身那恐怖的热力迅速消融。玉髓膏涂抹在她滚烫的额头和手腕上,瞬间被蒸腾起白雾。回元丹喂下去,反而像是火上浇油,让她体内的灵力更加躁动!

“呜…” 祁奥阳痛苦地辗转,晶莹的汗珠不断从她光洁的额头滚落,滑过染着红晕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玉榻上。墨玉般的眸子时而睁开,里面是迷蒙的水光和深不见底的痛苦,时而紧闭,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剧烈颤抖。她似乎认出了格瑞,又似乎没有,只是本能地朝着他所在的方向伸出手,纤细的手指无力地抓住他冰冷的道袍下摆,如同抓住唯一的浮木。

“别…别走…难受…”

这无助的依赖,如同最锋利的刀,凌迟着格瑞的心。他猛地闭上眼,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他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尊承受如此痛苦!恨自己方才那瞬间涌起的、肮脏不堪的妄念!

他死死地握住祁奥阳那只滚烫的小手,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冰冷的玉榻边缘,声音哽咽破碎:“弟子不走!弟子就在这里!师尊…您撑住…求您…撑住…”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在向他的神明祈祷。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玉榻上的祁奥阳,挣扎渐渐微弱下去。并非毒解,而是身体在极度的痛苦和冰寒的压制下,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蜷缩在冰冷的玉榻上,身体依旧滚烫,但呼吸变得绵长而微弱,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沉的、被痛苦和迷乱交织的昏睡之中。只有那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的道袍,和眼角未干的泪痕,昭示着她刚刚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格瑞依旧保持着跪在榻边的姿势,紧紧握着那只渐渐不再滚烫的手,如同石雕。他紫晶色的眼眸布满血丝,一瞬不瞬地盯着师尊沉睡的容颜。脸上泪痕交错,混合着血污和尘土,狼狈不堪。胸口碎裂的骨头传来阵阵剧痛,却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他不敢合眼,不敢离开。只是这样守着,用目光一遍遍地描摹着她沉睡的轮廓,仿佛要将这一刻她脆弱的样子,连同自己那汹涌澎湃、再也无法压抑的、如同岩浆般炽热的情感,深深地、永恒地刻入骨髓和灵魂。

这一夜,注定漫长。寒玉髓的冰冷,也冻结不了少年心中那场足以焚毁一切理智的燎原大火。

###

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透过寒玉石屋简陋的窗棂,斜斜地照射在冰冷的玉榻上时。

祁奥阳纤长浓密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黑暗的海底,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向上漂浮。身体深处传来一种极度的疲惫和空乏感,仿佛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恶战。四肢百骸依旧有些酸软,但那种可怕的、几乎要将灵魂都焚毁的燥热和空虚感,已经消失无踪。

她缓缓睁开眼。

墨玉般的眸子,初时带着一丝刚睡醒的茫然和雾气,但瞬间,那层亘古不化的冰冷便重新凝结,覆盖了所有的情绪。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映不出任何波澜。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灰白色的寒玉石屋顶。冰冷、坚硬、简洁。这是…松涛小筑?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销魂殿,姬无月那怨毒的脸,雪魄剑爆发出的寒潮…然后…是一片混乱的能量风暴和…身体深处突如其来的、可怕的异样?

祁奥阳微微蹙眉,试图调动神识探查自身。无情道心法在灵台深处无声运转,冰冷、纯粹、毫无滞涩。丹田中的灵力浩瀚如海,精纯的冰魄寒元流淌在坚韧的经脉之中,一切如常。仿佛昨夜那场可怕的、几乎摧毁她意志的煎熬,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然而,身体的疲惫感和空乏感是真实的。还有…她微微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是松涛小筑备用的素白道袍(昨夜那件已被汗水浸透),身下是冰冷的寒玉髓玉榻。是谁…帮她换了衣物?

这个念头刚起,祁奥阳的目光便落在了玉榻边沿。

一个身影,正伏在冰冷的玉榻边缘,似乎陷入了沉睡。

银白色的头发有些凌乱地铺散在玉台上,几缕碎发遮住了他清俊的侧脸。月白色的首席道袍上,沾染着大片已经干涸发黑的暗红血迹和尘土,胸口位置有明显的破损和凹陷,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睑下是浓重的青黑色,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紧紧蹙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不安。一只骨节分明、却带着擦伤和淤青的手,还紧紧地握着她放在身侧的手腕。他的呼吸清浅而均匀,但身体却因为寒冷和伤痛而微微蜷缩着。

是格瑞。

祁奥阳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他狼狈的模样,落在那只紧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上。她并未立刻抽回手,只是墨玉般的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涟漪。

昨夜…是他将自己带回来的?他这身伤…是在销魂殿为了保护自己受的?还有…他守在这里一夜?

就在这时,似乎是被祁奥阳细微的动作惊醒,格瑞的身体猛地一颤,倏然睁开了眼睛!

紫晶色的眼眸在睁开的瞬间,还带着未褪尽的血丝和深沉的疲惫,但当他的目光对上祁奥阳那双已然恢复清冷、如同寒潭般的墨玉眸子时,所有的情绪瞬间凝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格瑞的大脑一片空白!昨夜所有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师尊痛苦的呻吟、滚烫的娇躯、迷离的眼神、无意识的依赖…还有自己那瞬间失控的妄念和深不见底的罪恶感…以及最后,她蜷缩在寒玉榻上,脆弱沉睡的模样…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涩、狂喜、后怕、羞耻和…再也无法抑制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的爱意,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血液轰然冲上头顶!他的脸颊、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变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如同熟透的虾子!他像是被那清冷的目光烫到一般,猛地抽回了紧握着祁奥阳手腕的手!动作仓促得甚至带翻了榻边一个装着药膏的玉盒!

“师…师尊!您…您醒了!” 格瑞的声音因为巨大的紧张和激动而变了调,带着浓重的沙哑和颤音。他手忙脚乱地想要站起来行礼,却因为胸口的剧痛和跪坐一夜的麻木,身体一个趔趄,狼狈地跌坐在地!他不敢再看祁奥阳的眼睛,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仿佛一个做了天大错事被当场抓包的孩子。

祁奥阳静静地看着他这一系列剧烈而反常的反应。从他那瞬间涨红的脸色,到惊慌失措的动作,再到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复杂到难以形容的情绪波动…一切都清晰地映在她那双古井无波的墨玉眸子里。

她缓缓坐起身。动作依旧轻缓优雅,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清冷。晨光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再无半分昨夜的脆弱与绯红。

“格瑞。” 祁奥阳的声音响起,如同冰珠落入玉盘,清冷,平静,带着一丝淡淡的疑惑。她的目光落在跌坐在地、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的少年身上,微微歪了歪头,一缕乌黑的发丝顺着肩头滑落。

“从昨日起…”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极淡的、纯粹的探究,如同在观察一个异常的物件运转。“…你的脸色就蛮奇怪的。在演武峰时红得异常,此刻又是如此…”

她的目光扫过他依旧通红一片的耳根和脖颈,墨玉般的眸子平静无波,问出了那个让格瑞瞬间如坠冰窟、又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的问题:

“你…当真不是得了什么隐疾?”

轰——!!!

格瑞只觉得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开!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冻结!隐疾?!师尊她…她竟然以为他是…得了病?!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委屈、羞耻瞬间将他淹没!他猛地抬起头,紫晶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慌乱和一丝…受伤?他看着祁奥阳那张清冷绝伦、写满了纯粹困惑的脸,看着她那双仿佛能映照一切、却又空无一物的墨玉眸子…

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劫难,那蚀骨焚心的情毒,那脆弱的依赖,那紧贴的滚烫…对她而言…竟如同从未发生过?!

一股强烈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变得通红!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他只能死死地低下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压抑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哽咽和那汹涌澎湃、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爱意。

“弟子…弟子无恙…”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极力压抑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沉重无比。

祁奥阳静静地看着他。少年低垂的头颅,剧烈颤抖的肩膀,那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的浓重鼻音…这一切都清晰地表明他在说谎。但无情道心对此并无深究的兴趣。既然他说无恙,那便无恙吧。

她不再追问,目光转向窗外熹微的晨光,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然而,下一刻,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头,墨玉般的眸子里泛起一丝真正的不解。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身上崭新的素白道袍,又环顾了一下这间属于格瑞的寒玉石屋。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淡淡的困惑,如同在思考一个难解的谜题:

“我…为何会在这里?”

她的目光最终落回依旧跌坐在地、死死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的格瑞身上,平静地问道:

“昨日…发生了什么?”

晨光透过窗棂,在冰冷的寒玉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玉榻上,祁奥阳清冷如初,仿佛遗世独立的冰雕,昨夜的风暴未曾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痕迹。而玉榻下,格瑞跪坐在地,银白的发丝垂落,遮住了他通红的眼眶和剧烈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紫晶色眼眸。

一个遗忘,如同拂去尘埃。

一个烙印,已然深入骨髓。

松涛小筑内,只有那几株“玄霜墨玫”在清寒的晨光中,深红近黑的花瓣边缘,凝结着晶莹剔透的霜晶,无声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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