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赛积分兑换处的空气永远混杂着汗味、能量液挥发气和一种名为“贫穷”的焦躁。巨大的环形光幕上，密密麻麻的列表如同瀑布流般刷新，每一项都标着令人心梗的数字。我踮着脚，目光在“稀有金属提纯剂”和“圣光织愈能量晶核”之间痛苦摇摆，手指无意识地在虚拟屏上划拉着，仿佛这样能凭空变出积分。
“啧，穷鬼的烦恼~”甜腻的声音带着钩子，从头顶飘落。
凯莉悬停在半空，巨大的星月刃散发着幽冷的蓝紫光晕，衬得她像个误入凡尘的暗夜精灵。她指尖把玩着一颗鸽子蛋大小、流光溢彩的星核结晶，那玩意儿在兑换列表最顶端闪着“天价”的光芒。蓝紫色的眸子扫过我终端屏上可怜兮兮的余额，嘴角弯起促狭的弧度：“要不要姐姐借你点？利息嘛…就用你家那位冰山先生的‘烈斩烤蛋糕’秘方来换？”
脸颊瞬间升温。“谁、谁家的！”我试图反驳，声音却没什么底气，目光心虚地瞟向兑换处角落。格瑞背靠着冰冷的合金立柱，双臂环抱，烈斩巨大的剑鞘斜倚在身侧，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只。银发下那双紫色的眼眸半阖着，似乎对周围的喧嚣漠不关心，但他周身那圈生人勿近的低气压，硬生生在拥挤的大厅里辟出了一块真空地带。
“嘁，口是心非。”凯莉轻哼一声，星月刃优雅地转了个圈，她指尖那颗星核结晶晃啊晃，晃得人心烦意乱，“小铃铛，教你个乖——直接去磨他。冰山底下藏着熔岩，烧开了，积分哗啦啦地流哦~”
她留下一串银铃般的、充满恶趣味暗示的笑声，操控着星月刃飘向更高端的兑换区，留下我对着虚拟屏上“能量晶核”后面那串零默默咽口水。
磨他？想到格瑞那张万年冰封、写着“靠近者死”的脸，我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再次飘向角落。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但……目光扫过他垂在身侧、骨节分明的手，那指尖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
“祁奥阳姐姐！”金元气十足的声音如同小炮弹般炸开，他抱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零件和工具，像只满载而归的金毛寻回犬，兴冲冲地跑过来，差点撞翻旁边一个抱着能量炮管的壮汉。“快看！我找到改造‘矢量箭头’的核心材料了！就是积分……”他兴奋的声音在看到我屏幕上那个天文数字时，戛然而止，变成了一声沮丧的哀嚎，“啊！好贵！格瑞！格瑞！”他立刻扭头，朝着角落的“冰山”发射求助光波，“支援点积分呗！我的新箭头就差这个了！保证下次掠夺战拿mVp！”
格瑞的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有唇线似乎绷得更紧了些，周身气压又降了几度。
金瞬间蔫了，像被霜打过的向日葵，耷拉着脑袋，小声嘟囔：“小气鬼…以前明明给买过能量包的…” 他湛蓝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看向我，无声地传递着“你也穷，对吧？对吧？”的悲愤。
压力瞬间给到了我这边。金的可怜巴巴，凯莉的恶趣味调侃，还有屏幕上那个刺眼的“能量晶核”价格，像三座大山压下来。我深吸一口气，抱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磨磨蹭蹭地挪到了格瑞面前。
“那个…格瑞…” 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他太高，靠近了只能看到他作战服领口一丝不苟的金属搭扣和线条冷硬的下颌线。
紫色的眼眸缓缓睁开，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紫水晶矿脉苏醒，冰冷而锐利的视线落在我脸上，带着无声的质询。
空气瞬间凝固。
“我…我想换那个能量晶核……” 硬着头皮说完，脸已经烫得快冒烟了，“圣光织愈上次在腐沼林消耗有点大…能、能不能……” 后面“借点积分”几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在他面前提“借”，感觉比单挑A级魔兽压力还大。
格瑞没有说话。
沉默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我。金的脑袋从旁边探出来，眼神充满了“看吧我就说”的同情。凯莉在远处高端的悬浮看台上，托着腮，蓝紫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看好戏的兴奋光芒，就差没把“打起来打起来”写在脸上了。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准备灰溜溜地缩回去时——
格瑞动了。
他既没有看我，也没有看金。只是极其自然地抬起左手，手腕上的终端投射出淡蓝色的操作界面。指尖在虚拟屏幕上划过，动作精准、利落，带着一种处理战斗指令般的效率。没有输入密码的停顿，没有确认余额的犹豫，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滴！转账成功。收款人：祁奥阳。转账金额：积分。备注：无。】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在尴尬的沉默中格外清晰。
我：“！！！”
金：“！！！”
凯莉：“噗嗤——！”
两万点！足够买下那个能量晶核还有富余！
巨大的冲击让我大脑一片空白，傻傻地看着终端上突然暴涨的余额数字，又抬头看向格瑞。他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转账完毕，他收回手，目光重新垂落，恢复成那副生人勿近的冰雕状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哇！格瑞万岁！”金第一个反应过来，欢呼雀跃，仿佛积分是转给他的一样，瞬间忘了刚才的委屈，用胳膊肘撞我，“快换快换！祁奥阳姐姐！记得请我吃‘星屑糖霜’的限量版星空泡芙！”
我手忙脚乱地操作终端，兑换了那枚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能量晶核。温润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心口的位置像是被温热的泉水浸泡着，又胀又暖。
“哼，冰山融水灌溉的小金库哦~”凯莉的调侃通过加密通讯频道精准地砸进耳朵，带着一丝酸溜溜的羡慕和更浓的戏谑，“小铃铛，姐姐的利息可是利滚利哦~ 下次记得带‘烈斩秘制熔岩蛋糕’来赎你的小秘密~”
我假装没听见，把晶核小心收好。一转头，发现格瑞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兑换处出口。阳光（人造的）落在他银色的发梢和宽阔的肩背上，拉出一道长长的、沉默的影子。
“走。”他侧过头，声音没什么起伏，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
我赶紧小跑着跟上，像只终于找到主人的雏鸟。金也抱着他那一堆宝贝零件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
***
离开积分兑换处的压抑，踏入中央商业街的喧嚣，紧绷的神经似乎也松弛了些许。金像只撒欢的小狗，抱着他那堆材料，兴奋地规划着他“无敌矢量箭头”的改造蓝图，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我的目光却被街角一家新开的、装饰得花里胡哨的店铺吸引——“糖霜风暴”。巨大的全息招牌上，流淌着七彩的糖浆瀑布，各种造型夸张、颜色扎眼的糖果模型旋转跳跃。橱窗里，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座用各色硬糖和翻糖雕琢而成的、足有半人高的“糖果城堡”，晶莹剔透，在灯光下闪烁着梦幻又有点……腻人的光芒。
“哇！好漂亮！”金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湛蓝的眼睛亮得惊人，指着那座糖果城堡，“像不像童话里的！”
格瑞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目光甚至没有在那片视觉轰炸区偏移分毫，仿佛那只是一团碍眼的能量乱流。他周身散发的“此地危险，速离”的气场，让周围想靠近店铺的参赛者都下意识地绕开。
然而，就在我们即将与那片甜腻风暴擦肩而过时——
格瑞的脚步，毫无征兆地停下了。
停得极其突兀，如同高速行驶的星舰猛地刹停。
金还在滔滔不绝地描述他的改造计划，差点一头撞上格瑞的后背，吓得赶紧刹住车，茫然地眨巴着眼。
我也疑惑地抬头。
只见格瑞微微侧着头，那双冰冷的紫色眼眸，正穿透橱窗明亮的玻璃，精准地锁定在“糖果城堡”旁边一个不起眼的玻璃小展柜里。
那里面，陈列的不是炫目的翻糖蛋糕，也不是巨大的棒棒糖，而是一排……极其小巧的、不过拇指大小的糖霜人偶。
人偶造型各异，材质是半透明的彩色硬糖，雕工细腻。有挥舞着小锤子的、头发炸开的金色小人（雷狮？），有推着眼镜、抱着书本的紫发小人（紫堂幻？），有骑着星月刃的粉色双马尾小人（凯莉！），还有……一个银发紫眸、绷着小脸、抱着缩小版烈斩的……q版格瑞！
最离谱的是，这个q版格瑞糖霜人偶的旁边，还依偎着一个黑发黑瞳、捧着一朵微型白玉铃铛糖花的小人偶——q版的我！
两个小糖人手牵着手（糖霜做的），站在一小块翻糖草地上，背景是微缩的寒冰湖和悬崖……这构图，这细节，充满了官方认证般的cp感和恶趣味！
我的脸颊瞬间爆红！这谁设计的？！大赛系统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格瑞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激光，在那个q版他自己和旁边那个黑发小糖人身上停留了足足三秒。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下颌线似乎……极其极其细微地绷紧了一瞬？
就在这时——
“噗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如同炸雷般从我们身后响起！
雷狮扛着他那柄标志性的雷神之锤，锤头上还跳跃着未散的紫色电弧，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他显然也看到了橱窗里的“盛景”，紫罗兰色的眼眸里燃烧着熊熊的、幸灾乐祸的火焰，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要飙出眼泪。
“哈哈哈哈！格瑞！看看！官方认证！哈哈哈！还手拉手？还寒冰湖背景？哈哈哈哈！”雷狮指着橱窗里那两个小糖人，狂笑声震得旁边的广告牌都在嗡嗡作响，“烈斩呢？你的烈斩呢？怎么没给你雕个蛋糕叉或者花架子？！哈哈哈！大赛系统是懂内涵的！”
金的嘴巴张成了o型，看看橱窗，又看看脸色越来越冷的格瑞，再看看狂笑不止的雷狮，最后看向已经想找地缝钻进去的我，表情精彩纷呈。
格瑞缓缓转过身。
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压迫感。紫色的眼眸如同冻结了亿万年的寒冰深渊，平静地看向笑得肆无忌惮的雷狮。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元力的爆发。
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这冰冷的死寂，比任何怒吼都更具威慑力。
雷狮的笑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猛地一滞。他脸上的狂笑还没完全褪去，但紫罗兰色的瞳孔已经微微收缩，扛着锤子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一触即发的瞬间——
嗡！嗡！嗡！
我们三人的终端同时疯狂震动起来！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商业街虚假的和平！
【警告！警告！】
【S级紧急事件！】
【代号“噬光”的古代元力兽群从禁区逃脱！正在冲击中央能源塔外围防御！】
【所有就近参赛者强制征召！重复！所有就近参赛者强制征召！】
【参与防御及歼灭者，按贡献实时结算十倍积分！】
刺目的红光在终端屏幕上疯狂闪烁，冰冷的电子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被更严峻的危机取代。
雷狮脸上的狂笑瞬间化为狂热的战意，紫眸中电光闪烁：“呵，送积分的来了！”他扛起雷神之锤，身影化作一道紫色电光，朝着能源塔方向疾驰而去！
金也瞬间切换战斗状态，矢量箭头在周身浮现：“格瑞！祁奥阳姐姐！快走！”
格瑞最后看了一眼橱窗里那两个牵着小手的糖霜人偶，冰冷的紫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光芒。随即，他不再有丝毫停留，甚至没再看我和金一眼，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以最快的速度，朝着警报来源的方向电射而去！烈斩的翠绿光芒在他背后一闪而逝。
“我们也走！”我压下心中翻腾的羞窘和悸动，圣光织愈的白玉铃铛瞬间浮现，莹白的光丝缠绕上手腕。赤狱裁罪的黑红剑身在左手凝实，冰冷的杀意驱散了所有杂念。
战斗警报是休止符，也是新的序章。只是，那橱窗里手牵手的小糖人，和格瑞最后那难以解读的一瞥，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