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体上消灭世家很容易,可要从思想上消灭掉世家,难度就有点大了。
更重要的是,要摧毁掉人们那兼并土地的思想。
要想摧毁兼并土地的思想,就必须要让人们意识到,工商业发展带来的财富,比起田地上来得可是快且多。
这样的话,才能让世家心甘情愿地交出土地和人丁。
然后,将大量的土地重新真正掌握在朝廷手里。
朝廷掌握了土地后,才算是真正控住了农业。
沐津心里头很清楚,前世那么一个高科技的社会,农业都是重中之重,国家一直死守耕地红线。
毕竟,农稳则粮足,粮足才能做到天下安。
人没钱最多是穷,但没粮是真的死!
前世有个老员工说过,饿死是所有死法中最残酷的死法!
就拿大虞的河北和江南两地的大民乱来说,根源不也是粮食吗!
蔺敦除了给八郡的世家找一条新的活路外,也还带着督促八郡官吏们劝课农桑的任务。
劝课农桑,逃不过的一个坎就是,八郡农民的农具,是真的凄惨。
大部分木器,少量骨器和石器。
蔺敦心里头看着真不是滋味。
不过看向世家后,沐津也很无语了。
这八郡的中小世家,竟然也凑不出多少钢铁农具来。
一问才知道,不是没有铁匠,而是没有铁矿石。
西南这边的世家手里就没有一家有铁矿,全靠从北边和东边进口矿石过来。而且他们手里铁匠的冶铁技术,锻冶出来的铁农具用不了几年就坏了。
蔺敦听了这些中小世家的哭诉才想起来,西南的大铁矿,以前掌握在沐津手里,现在掌握在朝廷的工部手里。
算了,这些中小世家的铁匠也别让他们自己养了,还是交给朝廷吧。至于农具,当然是朝廷包了,正好将户部控制的钱庄也推进到这八郡。
发放农具这本来就是蔺敦的事,这次随大军北上的,可是有几万件各式钢铁农具。
除了农具外,还有用于耕作的牲畜,比如水牛、驴子等。
钱庄的事情蔺敦没法插手,只好赶紧写紧急奏章让恒进派人往朝廷送去。
农具的发放很是顺利。
世家出钱购买,普通百姓用粮食抵扣,当然,是收获后的粮食抵扣。
劝课农桑,肯定是要有专业人士的。
蔺敦也还带了百来个懂种地的人来,是的,懂百农子那套种地的技术人才。
沐津现在致力于在每个镇都建造一所农院,专门教授农业技术。
目前农院只在崖林郡和三安郡做到了铺开,其余的郡在慢慢推广。
蔺敦带来的这些农业技术人士,主要就是教这里的百姓怎么选种,怎么用牲畜耕田,掌握这些钢铁农具的用法。除此之外,还顺带着教这些农民修一些比较初级的水利。
一切,都开始风风火火忙碌起来。
蔺敦则是在义兴县稳坐钓鱼台。
原有的官吏沐津都没有动,毕竟沐津手里也缺官,动了这些官吏沐津拿不出人来填补。不如就让蔺敦这个抚慰使好好考察考察,看哪些值得留下,哪些必须滚蛋。
当然,也不是所有世家都甘心,不过,在看到了恒进和韩元带领的禁军将士甲坚器利后,就一个个都低眉顺眼了。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到了第一次秫收获的时候了。
这个时候,已经是承元二年的夏季了。
是的,沐肇的年号定下来了,年号承元。
本来沐津想大操大办的,但沐肇制止了。
沐肇给自己定位就是暂代,毕竟沐肇是带着大宝来到西南的,且是太子身份,登基顺理成章。但是,沐肇也很清楚,他的势力没有跟随自己到西南这边来,自己能够登上帝位靠得是沐津的支持。
所以,除了一封更改年号的诏书外,就再没有别的什么仪式了。
沐津也明白沐肇这么做的苦心,等到了打回京师的时候,他禅位就会极其丝滑,可以说不会有任何阻碍。
大虞皇族兄友弟恭的历史太悠长了,更何况沐肇还亲身经历了一次,实在是不想再来一次了。
扯远了。
蔺敦正在太守府里批阅公文,却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声,还正往公廨这边过来。
将笔洗净搁在笔洗上,蔺敦走了出去。
只见义兴郡太守曹杰在一群官吏、世家子弟和百姓的簇拥下捧着一个木盒走了过来。
看着众人那激动的样子,蔺敦微微皱了下眉头又快速展开,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只见曹杰激动地拜了一拜,然后将木盒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株饱满的秫穗。
“这是?”蔺敦更糊涂了,这是什么意思?
曹杰激动地泪眼婆娑道:“官上,亩产二百斤啊!两百斤啊!”
蔺敦笑了下,两百斤能激动成这样,要是这帮土鳖知道南凉县一些地方粱这玩意都已经是亩产四百斤了,不知道他们会激动成什么样!
“官上,您怎么这副样子,这不值得庆贺吗?”曹杰看着蔺敦那神情,很是不解道。
蔺敦看着曹杰的神情,再看看周围那一个个激动的人,有点疑惑道:“往年你们种粮一亩收多少?”
曹杰开口道:“种粱米一亩能收一百二十斤就是大丰了,一般情况下都是一亩收九十来斤。秫倒是好一点,年景好的时候一亩收一百四十斤,年景不好一亩收一百来斤。但是,官上,秫米不好做熟啊。
如果不是官上到来下令开放山泽,秫米我们这些做官的,还有大家族能吃得起,老百姓是真的吃不起啊。”
蔺敦这才反应过来,如果没有百农子的农业技术,没有摄政王沐津对钢铁冶炼和牲畜牧养的重视,恐怕朝廷最早控制的郡县的粮食产量,和曹杰嘴里说出来的数字对比一下,也不会强到哪里去。
而粮食产量低的根源,就在于大世家和超级世家,他们为了控制粮食,甚至不惜销毁农书!
至于控制铁器什么的那就更别提了。
蔺敦略尴尬笑了一下,决定将事实说出来道:“实不相瞒,本官家的田亩,种秫已经能够亩产四百来斤了,种粱能够亩产三百多斤了,所以……”
蔺敦没有说下去,更没有说的是,这还是家里人并没有太精心打理田地的结果。
众人的神色都凝固了,就那么木木地看着蔺敦,木木地看着蔺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