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梅雨季总在最猝不及防时反扑。沈砚之刚把最后一摞淞沪会战档案塞进公寓书柜,窗外的梧桐叶就被骤雨砸得噼啪作响。他下意识摸向抽屉里的“申”字钢笔,笔身传来的温热感让左眉骨突突直跳——那里的皮肤下,一道隐形的伤疤正随着雨声隐隐作痛。
“咚、咚、咚。”公寓门被敲响,节奏急促,像摩尔斯电码里的“SoS”。
沈砚之透过猫眼看去,雨水顺着顾清辞的旗袍下摆汇成小溪,她手里攥着把断了一根伞骨的黑伞,脸色苍白得像公寓墙上的石灰:“快开门!藤原家的人来了!”
门锁刚拧开,刺耳的引擎轰鸣就从弄堂口炸开。沈砚之猛地将顾清辞拽进门内,一道红光穿透雨幕——对街一辆黑色面包车里,有人正扛着火箭筒瞄准他的窗户!
“卧倒!”顾清辞扑倒他的瞬间,火箭弹带着尖啸撞碎玻璃。气浪掀飞了书柜,档案纸如白鸟般漫天飞舞,沈砚之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托起,身体在空中划出弧线,落地时却发现双手撑地的姿势标准得像个伞兵。
“跟我走!”顾清辞拉起他冲向厨房后窗,老式木框在她掌心一拧就碎。两人刚翻出窗台,身后就传来第二声爆炸——面包车竟冲破弄堂口的石墩,朝着他们碾压过来。
“上车!”顾清辞拽着他扑向停在墙根的黑色轿车,引擎在她插入钥匙的刹那轰鸣。沈砚之刚扣上安全带,就看见后视镜里火箭筒手再次举枪,瞄准的正是他们的车顶!
“右打满!”他听见自己低吼,右手已不受控制地扳动副驾的车窗按钮。顾清辞本能地猛打方向盘,轿车在湿滑的石板路上漂移,火箭弹擦着车顶飞过,炸塌了旁边的老虎窗。而沈砚之按下的车窗,恰好让他看清火箭筒手的站位——左膝微屈,是个惯用右手的射击手。
“前面左转!”他的声音变了,带着浓重的上海口音,“石库门夹缝能躲!”
顾清辞惊疑不定地瞥他一眼,却在看到他左眉骨那道若隐若现的伤疤时,猛地踩下油门。轿车冲进狭窄的石库门弄堂,两侧的晾衣绳刮过车顶,晾着的蓝布衫像幽灵般拍打着车窗。
“下车!他们会堵死出口!”车还没停稳,沈砚之就踹开车门,身体在雨中完成一个流畅的侧滚。他落地时顺手拽倒一辆废旧自行车,链条哗啦作响。顾清辞跟着跳出,只见他蹲在砖墙裂缝后,手指如飞地拆解自行车链条,雨水在他发梢凝成水珠,眼神锐利得像换了个人。
“把伞给我。”他头也不抬,接过顾清辞的黑伞,用牙齿咬断伞骨第三根——那根刻着细小红点的金属杆。顾清辞惊觉,这正是外婆日记里“惊蛰”拆解伞具制作陷阱的手法!
“三点钟方向,两人持枪。”沈砚之将链条一端系在墙角凸起的铁钉上,另一端缠绕在伞骨上,做成简易绊索,“等他们跑过裂缝,拉这个。”
顾清辞还没反应过来,追兵的脚步声已在弄堂口响起。两个穿黑色雨衣的男人端着冲锋枪冲进来,枪口在雨中划出危险的弧线。就在他们即将踩中绊索的瞬间,沈砚之猛地拽动伞骨!
链条如毒蛇般弹起,绊倒了领头的杀手。顾清辞下意识举枪射击——她藏在袖口的微型手枪是外婆当年的遗物,此刻握在掌心,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子弹击穿杀手的肩窝,对方惨叫着倒地,冲锋枪滑向积水。
“夜莺!左后方三点钟!”
沈砚之的低吼让顾清辞浑身一震。这个称呼,这个站位指令,和外婆日记里记载的“1937年9月撤退战”如出一辙!她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已本能地侧身,用伞柄抵住墙面作为支点,枪口精准地指向左后方——那里果然藏着第三个杀手,正举枪瞄准沈砚之的后背!
“砰!”微型手枪的消音效果极好,杀手额头爆出红点,缓缓倒下。
雨幕中,两人背靠背靠在潮湿的砖墙上,急促的呼吸在空气中凝成白雾。沈砚之看着自己沾满油污的双手,刚才拆解链条的熟练动作仿佛刻在基因里。而顾清辞摸着发烫的枪身,“夜莺”二字还在耳边回响,像外婆年轻时的声音。
“你……”她刚想开口,沈砚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按在她内侧的脉搏上——那里有个和他相似的红点,只是颜色更淡。
“当年‘惊蛰’就是这样给‘夜莺’发信号。”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仿佛两个时代的记忆在脑中交织,“摩尔斯电码,三短一长,代表‘危险’。”
顾清辞的心跳骤然加速。外婆日记里确实写过这个细节!她看着沈砚之左眉骨那道时隐时现的伤疤,在雨水中竟显得有些真实,仿佛下一秒就会渗出血来。
“他们用的是RpG-7V2,”沈砚之踢开脚边的弹壳,眼神恢复了学者的冷静,却多了份战场的敏锐,“火箭筒尾部有樱花纹饰,和高桥隼的军刀一样。”
顾清辞蹲下身检查杀手的证件,塑料夹层里只有一张空白卡片,边缘印着极小的樱花logo。“藤原家的死士,”她站起身,雨水顺着旗袍领口滑落,“他们敢在市区用火箭筒,说明已经不在乎暴露了。”
弄堂深处传来警笛声,红蓝灯光穿透雨幕。沈砚之捡起地上的“申”字钢笔,笔身的“申”字在积水里倒影摇曳,像极了梦里苏州河上浮沉着的鬼火。
“密卷的线索,他们快找到了。”他低声说,左眉骨又开始刺痛,“刚才我喊你‘夜莺’时,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惊蛰’把密卷塞进伞骨,高桥隼的军刀就在身后。”
顾清辞看着他,突然想起外婆日记的最后一页:“惊蛰说,密卷的秘密藏在苏州河底的‘七星灯’里,只有钢笔主人和夜莺后人能解开。”她顿了顿,从风衣内衬摸出个防水袋,里面是半张泛黄的地图,“这是外婆藏在樟木箱里的,地图标记的位置……就在苏州河旧码头。”
警笛声越来越近,沈砚之接过地图,雨水打湿了纸页,却让隐藏的墨迹显形——那是用隐形墨水画的七星灯图案,每盏灯对应一个伞骨编号。而地图角落,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1937年8月28日,密卷与惊蛰,同沉苏州河。”
“他们想杀我,不是为了密卷,是为了灭口。”沈砚之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蛰”的锐利,“高桥隼当年没找到密卷,藤原家现在认为,密卷的秘密只在我脑子里。”
顾清辞握紧了微型手枪,墨玉鸦形挂饰在雨中闪烁:“所以我们必须先找到密卷。苏州河旧码头,是下一个战场。”
两人在警笛声中对视,雨水冲刷着他们的脸庞,却冲不散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沈砚之看着顾清辞眼中的坚定,突然想起“惊蛰”日记碎片里的一句话:“夜莺的歌声能穿透硝烟,而她的背影,是我在战场上唯一的坐标。”
这一刻,八十年前的战士与现代的特工,在上海的雨巷中完成了一次无声的交接。当沈砚之再次握紧“申”字钢笔时,左眉骨的伤疤仿佛真的裂开了,渗出的不是血,而是跨越时空的记忆——那是1937年的苏州河,是“惊蛰”沉入河底前,最后看了一眼“夜莺”奔跑的方向。
而顾清辞收起地图,在心里默念着外婆的名字。她知道,从沈砚之喊出“夜莺”的那一刻起,她们两代人的命运,就已和这支染血的钢笔、这个尘封的密卷,紧紧捆绑在上海的雨夜里,再也无法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