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道里的风突然变了方向,卷着蚀日草的腥气往深处灌。
裴砚的拇指在残图边缘摩挲,纸页上的折痕刚好卡进地听仪指针划出的轨迹——锁链状的矿脉走向,与苏昭昨夜描述的梦境分毫不差。
\"裴郎。\"苏昭的指尖抵在岩壁上,声音发颤。
他抬头时正看见她的手在抖,指腹压着一道极细的金属纹路,\"凉的,像浸过千年冰水。\"
裴砚凑过去,岩壁上的古篆被蚀日草的黏液覆盖了半面,他用袖口擦去那些暗红汁液,\"问魂宗·镇妖神\"六个字突然跳出来,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瞳孔收缩。
十年前的血雾突然在眼前翻涌——他曾见过问魂宗大殿的匾额,最后三个字正是\"镇妖神\"。
\"锁魂印。\"他喉结滚动,从怀中摸出那枚泛着幽蓝的残片。
残片刚贴上岩壁,整座矿脉就发出蜂鸣,岩缝里渗出蓝光,顺着锁链纹路游走,仿佛活物在苏醒。
裴砚的左手不受控地发烫,十年前偷学禁术时留下的疤痕正沿着腕骨往上爬,\"这矿脉...是锁魂印的底座。\"
\"找死!\"
铁山的怒吼像炸雷。
裴砚本能地旋身,巨斧带起的风刮得他脸颊生疼,斧刃擦着他胸口的衣襟劈开两具腐烂的矿工傀儡,碎骨混着黑血溅了他半张脸。
那是毒影用尸毒养的活饵,此刻被劈成两截,腐臭的内脏里竟爬出拇指粗的血虫,滋滋啃食着地面。
\"裴郎!\"苏昭的提醒混着头顶的落石。
裴砚仰头,正看见毒影吊在矿道顶部的岩锥上,指尖捏着的青瓷瓶被捏碎,紫色毒粉如雾倾泻。
他左脚猛跺地面,左手诀掐到一半——锁魂震,残卷里写着需以魂力共振锁魂印的术式,成则破阵,败则魂裂。
矿脉的蓝光突然暴涨。
裴砚咬碎舌尖,腥甜漫开时,左手掌心的疤痕化作幽蓝纹路,按在地上的瞬间,整座矿脉都震颤起来。
毒影的符咒在震动中纷纷碎裂,发出瓷器崩裂的脆响;铁山的巨斧被震得脱手,砸在岩壁上迸出火星;苏昭的地听仪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咔\"地折断。
\"好机会!\"苏昭扯开腰间的机关匣,转动齿轮的\"咔嗒\"声里,三支铜管从匣侧弹出。
她扣下扳机,三团赤焰裹着硫磺味喷向矿道两侧——那是她改良的神火喷筒,专门对付蚀日草的根须。
火焰舔过的地方,暗红藤蔓发出杀猪般的尖叫,蜷曲着缩回岩缝,露出被掩盖的石阶,一阶一阶往矿脉最深处延伸。
但苏昭的笑容刚扬起就僵在脸上。
她突然扶住岩壁,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的石阶开始重影——穿红裙的小女孩?
她眨了眨眼,那个缩在石阶尽头的影子越来越清晰,脚踝上系着和岩壁锁链同款的银链,旁边站着个佩剑的男人,腰间玉牌的轮廓...和裴砚怀里的宗主信物好像。
\"昭昭!\"
裴砚的喊声让她猛地回神。
铁山已经捡回巨斧,毒影的袖中滑出七只血色蛊虫,正扇动薄翼往她心口钻。
阿满突然挡在她身前,红瞳里的金斑疯狂扩散,原本只到耳后的鳞片顺着脖颈爬到下颌,皮肤烫得像要烧起来。
\"退开!\"毒影的声音变了调,\"那是妖神血脉!\"
七只噬魂蛊刚触到阿满的皮肤就开始扭曲,虫身渗出黑血,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
阿满的指甲刺破掌心,淡金色的血珠滴在蛊虫上,它们竟被腐蚀成了一滩黑水。
但少女的身体在发抖,喉间发出非人的低吼,鳞片下的血管凸起,像要撑破皮肤。
\"阿满!\"苏昭想去拉她,却被裴砚拽住手腕。
他盯着阿满金瞳里翻涌的妖力,额角沁出冷汗——这是血脉觉醒的征兆,可现在矿脉里的锁魂印刚苏醒,血蚀阵虽破,暗处不知还有什么。
他攥住阿满的手腕,疤痕处的幽蓝纹路蔓延到她手背,\"现在不是时候!
你想和昭昭一起被妖力撕碎吗?\"
阿满的低吼戛然而止。
她盯着苏昭发白的脸,金瞳里的疯狂退了几分,鳞片缓缓缩回皮肤下。
裴砚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刚才若阿满真的失控,他们三个怕是都要折在这里。
\"走。\"他捡起地上的锁魂印残片,拉着苏昭往石阶方向走。
阿满沉默地跟在后面,指尖还滴着淡金色的血,在石阶上留下一串金点。
矿道深处的风突然停了。
裴砚的脚步顿住。
他转头看向石阶尽头,那里本该是黑暗,此刻却立着道模糊的影子,像被水洗过的画,看不真切,却能感觉到视线正落在他们三人身上。
苏昭的地听仪突然发出最后一声轻鸣,金属外壳裂开细缝,里面的残纸飘出来——是她之前画的锁链梦图,此刻正和岩壁上的纹路完美重合。
\"裴郎...\"苏昭攥紧他的衣袖,声音轻得像叹息,\"那影子...是不是我梦里的那个人?\"
裴砚没有回答。
他盯着那道影子,左手的疤痕又开始发烫。
锁魂印残片在他掌心震动,频率和矿脉深处传来的低频震颤完全一致。
石阶还在延伸,每一步都踏在锁魂印的纹路之上,而尽头的影子,正等着他们揭开最后一层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