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听的心酸,不觉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老农见了又连忙安慰她道:“小姐莫要伤心,这人总要往前看,熬过了今年,兴许明年就好了呢,小老儿可听说了,这南安国要跟北临互市了,这都要感谢公主娘娘,公主娘娘远嫁南安王孙这才换来北临和南安交好,公主娘娘真是个大好人,真希望她老人家长命百岁,南安和北临永远互市,这边关百姓才有好日子啊!”
倾城满心怅惘,失魂落魄般一路缓缓往回走。沿途熙熙攘攘,尽是沿街叫卖的商贩。她看到卖水果的人,自己吃的竟是满是黑斑、已然腐坏的果子;卖菜的,给自己留下的都是蔫黄软烂、无人问津的剩菜叶;养蚕缂丝的,身上穿的皆是粗糙简陋的麻衣。这一刻,她才第一次真切而深刻地体会到书上那句“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背后沉甸甸的含义 。
凌王后说的是对的,公主和王子们享受着百姓的朝拜,于华堂之中锦衣玉食,就理当肩负起为百姓牺牲奉献的责任。
可自己做了什么?做为两国邦交的和亲公主,她逃婚了,她明明知道此刻代替她在南安太子府的那个女人,她其实是东夷相思门的谍者,她去南安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破坏两国邦交,可她还是自私的逃了,她真的爱沈长歌,可她此举却会让他跟自己一起万劫不复。她该怎么办?长歌,我该怎么办?
沈长歌隔着营帐看到了满头华发的父亲,父亲今年已六十有三却仍然为了国家大义在边关苦守着,边关苦寒,冬天滴水成冰,父亲的铠甲都结了冰,夏季酷热,父亲整夜都难以安眠,可他如今却要弃他而去,弃国家大义而去,他当真不忠不孝。
他一路策马不敢回头,回到王城复命后,先是安排好了侯府中的一切,以去边关照顾父亲为由拜别母亲和弟弟,然后向北临王递交了辞呈。
北临王痛心疾首。
“长歌,你在怨朕,怨朕将你和倾城分开,可长歌,朕又何尝愿意最疼爱的女儿远嫁他国,从此再无相见之日。但朕身为一国之君,一言一行皆系天下。在国家的安稳与个人的情感之间,朕别无选择!你还太年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朕今日的苦衷。”
沈长歌满心愧疚以头触地,泪流满面。一拜,一拜,再一拜。
“臣不忠!臣愧对王君!”
北临王长叹一声,终是挥了挥手。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走吧!去各地走走也好,看看普通百姓们的生活,你就会明白今日你之所求和朕之所愿哪个更值得!”
“臣拜别王君!”
“等等!”北临王拿出一封密信。“这是朕刚刚截获的最新情报,东夷王亡我之心不死,已经在厉兵秣马,恐怕边关又要开战了!你将此信亲手交给你父亲,告知他如有必要可向君护求援,他如今已是朕的半子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坐视不管。”
沈长歌双手颤抖的接过北临王的密信!
突然觉得前路漫漫,他和倾城已无路可走!
他先是去边关将信交给了父亲,而后向父亲告了半个月的假。半个月,他要做的事太多,能留给他和倾城的日子实在太少了。
他日夜兼程只用了三日就赶回了东夷客栈,这些日子倾城日日都在客栈中翘首以待,忽一听到他的马嘶声,急的连鞋都没有穿就跑了出去……
多日的入骨相思,忐忑不安,忧心如焚都化作了此刻的深情相拥。
许久之后,沈长歌突然将倾城抱起,朝房中走去,倾城大惊失色,娇嗔道:“你想干什么?”
沈长歌温和一笑,柔声道:“地上凉,你没穿鞋!”
而后发现她已红到耳根的面色,突然就明了般在耳边轻笑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倾城顿时更觉羞怯,连忙将头埋进他的怀中再不敢看他。
沈长歌将倾城直接抱到房中的榻上坐下,用手轻轻拍了拍她脚底刚刚沾上的尘土,而后拿起她的绣鞋,慢慢的帮她穿上,柔声笑道:“你急什么,连鞋都不穿就跑出来!我还能跑了不成?”
沉溺在眼前的幸福里的倾城温柔缱绻道:“就是怕你跑了,怕你后悔了,怕你觉得我是麻烦,怕你……”
沈长歌突然用头抵住她的额头,与她四目相对,满眼的浓情蜜意。
“倾城,你什么都不用怕了,此后我们再不分开!”
“嗯,以后我们再不分开!”
他们彼此紧紧相拥,尽力享受着此刻的温存。
“长歌,我不要凤冠霞帔,也不要胭脂水粉了,我们成亲吧!现在就成亲好吗?”
沈长歌闻言却面如土色,双手颤抖的厉害,倾城刻意忽视掉他眼里的哀伤,主动亲吻他的额头,眼睛,嘴唇……
“不,我不能!”沈长歌突然一把推开倾城。
“对不起,对不起,倾城,我……”
他以为他们还可以如之前那样相处一晚,他至少可以忍到明天才告诉她,可如今他却再装不下去,他在倾城面前抱着头泣不成声,他该怎么告诉她,他改变主意了,他不能娶她了,他还要把她送还给君护。
他的内心被自责和愧疚反复撕扯着,像是被无数细密的钢针反复扎入,却又拔不出来。原来,当人被良心凌迟时,浑身都是麻木的,连心也仿佛失去了痛觉,只剩下一片荒芜。
“倾城,你知道吗?我突然有点明白青玄当初义无反顾自戕时的感觉了,就是活的太痛苦了,只想一死了之。可是我还有太多事要做,我还不能死,所以倾城你恨我怨我我也必须这么做!”
“别说了!”
倾城突然伸手捂住了沈长歌的嘴。
“你真的很坏,我等了这么久你连一个晚上都不能好好陪我吗?就算你明天要把我送回去给君护,至少今晚你不要告诉我呀!你怎么这么坏!”
倾城握手成拳一拳一拳的捶打在沈长歌身上。就像个正在撒娇的孩子,眼里却溢满了成年人无可奈何的哀伤。
“长歌,其实如今你就算想跟我成亲,我也不会答应你了,母后说的对,我是北临国的公主,享百姓食禄就该有责任护佑百姓,可是那是明天的事啊!你为什么今天就要说出来!”
说到最后倾城几乎是歇斯底里,沈长歌一把抱住疯狂捶打地面的倾城。
“倾城,不要这样!你打我吧!打我就行,不要伤害自己!”
倾城在他怀里哭的撕心裂肺,许久之后她靠坐他怀里,幽幽道:“长歌,我听说有一种安神药人吃了后会睡很久,你买给我吃吧,等我睡着了,你再把我送回去,这样我就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美梦,就不会那么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