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以南,地处城郊向来门可罗雀的君悦居客栈,近日竟接连来了好几位出手阔绰的大客户。
最先到的是一位身着锦衣华服,带着数十仆从的贵夫人,那夫人头戴轻纱斗笠,虽不辨相貌但从身型和声音判断应正处盛年,从她的那些仆从对其他人盛气凌人的做派和言谈间不难听出这应该是位官夫人。
接下来到的是一个样貌英俊带着两个男仆的儒生,那儒生虽身姿挺拔,迈着四方步,但说话声音却尖细阴柔,雌雄莫辨,十分不同寻常。有好曲艺的茶客认出他是近年来的一位戏曲名伶小云仙。
第三个到的是一对身着考究青色道袍的道姑,为首的师傅仙风道骨,头戴五老冠,手持拂尘一派庄重,身后的徒弟头戴黄冠,同样手持拂尘,亦步亦趋的跟在师傅身后。
他们一来便都要了君悦居最好的几间天字号客房。
傍晚时分,一个弓腰驼背,一脸沧桑看着年过半百的男人也冒着风雪进了客栈,男人逐个问了客栈里所有客房的价格,却连一间最便宜的客房都定不起,掌柜的因这几日接连遇到大客户心情大好,特意半价给了他一间客房。
夜半,这五个白日里看着八杆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人,却聚到了一起。
他们拿出彼此的邀约函这才发现并不是对方邀约了自己。
“看来是有人做局故意把我们引到了这里!”
尚书夫人徐容一语中的。
“会是谁呢?难道?”
青衣小道姑雪影刚一开口就被师傅紫月师太一个犀利的眼神吓退。
一时堂中鸦雀无声。
“哈哈哈…”
须臾,白日里看着畏畏缩缩,为了一间客房跟客栈老板点头哈腰半天的龟公邵玉平,突然颇为嚣张的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你们都怕了?也是,如今各位可都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会害怕旧事重提。”
他的声音一旦不刻意伪装苍老,便也带着些许不同寻常男人的尖细。
“玉平,你什么意思?”
名伶小云仙第一个不满的开口质问。
“我是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邵玉平意有所指道。
“玉平,我们知道你这些年过的不如意,但你也不用拉着大家一起陪葬吧!”
徐容冷哼一声道。
“他过得不好!难道我们没有接济他吗?还不是他好赌成性,完全就是个无底洞,他如今这样都是他咎由自取,反正,今日他休想再从我这里诈到分毫!”
小云仙气愤道。
玉平闻言心道:“难道他以为是我把大家约到了这里!”转而眼珠子一转,心道:“也好,能再敲一笔也不错!”
于是他故意旧事重提道:“我当然是咎由自取,你们就真的清清白白吗?别忘了当年……”
“够了!都什么时候呢?还打嘴仗?”
紫月师太一挥衣袖,气势慑人。
众人顿时都不敢再说话。
紫月师太叹息一声道:“大家不要再互相猜疑了,那位回宫后,我们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大家顿时都沉默不语,心里各自盘算着。
徐容不屑道:“有什么好怕的,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而已,就是她母妃当年也不是拿我们没办法。”
“你也别小瞧了她,被送出宫还能活着回去又能设局把我们都引到这里,我们这位主子怕已今非昔比。”
小云仙反驳道。
“确实,你们发现没有此处距离静心庵不过十里,听说倾城公主前些日子以看望教养她八年的无尘师太为由请旨出宫了。怕是不日就会到这里。”
紫月师太说完,众人一时又陷入沉默。
倾城跟着沈长歌坐上马车,带着一队暗卫微服出了宫。
行至一间裁衣馆,沈长歌亲自下马取出了早已定制好服饰递给倾城。
“公主的服饰太过华丽,还是换上普通的衣饰吧!”
倾城望着沈长歌手上的白色衣裙,心中欢喜。
“沈都尉一早就定好的?”
“是,微臣收到王君命令当日就为公主订做的,不知道是否合公主心意?”
“合,一定合,我很喜欢!”
倾城喜不自胜。
“那公主去里间换上吧!微臣就守在外面。”
沈长歌言语恭敬,眼里却露出些许不安之色。
倾城连忙换上白色衣裙,顿觉头上的金饰颇为俗气不搭,沈长歌适时递上一枚新月状玉簪。
“公主试试这个!”
倾城望着手上这枚还带着沈长歌余温,晶莹剔透的玉簪,心下高兴不已,她对着铜镜不断比划着,要戴在哪里才好。沈长歌鬼使神差般就半握住她的手腕帮她戴在了右侧的鬓角处。
而后自言自语道:“好看!”
倾城顿时羞涩的低下了头。
裁衣馆老板羡慕道:“夫人好福气,有这么好的相公!”
沈长歌突然反应过来,怒斥道:“放肆!”
老板吓了一跳,虽然不知道说错了什么,但还是连忙道歉:“对不起!是小人多嘴了!”
倾城连忙打圆场道:“无妨,无妨!”
说着就拉着沈长歌走了出去。
马车上,两人面对面而坐,却相顾无言,半晌倾城开口问道:“沈都尉方才为何发那么大火?”
“公主是何等身份,微臣岂敢高攀!”
倾城心中腹诽,明明是你又是送衣服又是戴玉簪,这谁能不误会呀!现在又这副拒人于千里的样子。
眼见气氛又陷入尴尬,倾城又道:“我们这次是微服出访,你就不要再称呼我为公主了,就叫我倾城吧!”
“是,微臣遵命!”
倾城闻言不满的瞪向他,沈长歌会意讪笑道:“好!”
半晌沈长歌开口道:“那公……,倾城,你也不要再唤我沈都尉了,我长你几岁,便托大你唤我一声沈大哥吧!”
倾城连连点头,顿觉两人关系似乎一下子近了许多。
“好!沈大哥!”
“沈大哥!”
“沈大哥!”
倾城调皮的望着沈长歌,连连叫了几声,声音越发清甜,沈长歌开始还强自镇定,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便笑了出来。
倾城突然觉得御花园的万紫千红都不如他这一笑明媚,不觉就看呆了!
马车外赶车的沈舒听到马车里两人的对话和公子的笑声,脸上瞬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心道:“看来夫人想把表小姐嫁给公子的希望要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