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乡的晨雾染着铁锈色,像未凝固的血糊在窗棂上。林清然推开窗,檐角垂落的蛛网上结着冰晶,每颗冰晶都呈酒筹形状,表面凝着极细的“蚀”字霜花。她伸手触碰,冰晶突然碎裂,在掌心留下淡紫色灼痕,如同被墟渊裂隙的气息烫过。
“娘,冷。”陆凛裹着小被子蹭过来,睫毛上挂着细小的冰珠,像撒了把碎钻的晨露。孩子的乳牙上的竖纹比昨日更深,竟透出淡淡的紫光,而他手腕的胎记不再是单纯的酿酒图,“开坛”处的血字周围多出了藤蔓纹路,藤蔓上开着半黑半白的小花。林清然刚要细看,陆凛突然打了个喷嚏,喷出的雾气竟凝成微型酒坛,坛身上“寒”字与“酿”字并列。
陆骁从外面回来,肩头落着的不再是银灰色羽毛,而是黑色的“执念鸦”羽,每根羽毛上都刻着“焚曲”二字。“东园的焦竹在渗酒。”他解下断刀,刀柄的血色绳结结了层冰,“黑色浆液聚成了酿缸形状,里面…有倒影。”林清然注意到他耳坠上的归墟星尘已完全黯淡,如同熄灭的烛火,而他眼角的“执”字碎屑变成了紫色,像渗进皮肉的酒渍。
陆偃端着食盘进来,青瓷碗里的粥水呈深紫色,表面浮着米粒大小的“魂”字气泡。“井里的水结冰了。”他将碗推给陆凛,小家伙却指着碗里的冰块摇头,金斑在眉心聚成冰裂纹路,“冰里冻着半块残碑,上面的字…在动。”林清然舀起一块冰,发现里面的“酿魂”二字正在融化重组,最终变成“夺魂”。
四人围坐用餐时,木栏外的忘川河传来冰裂声。河面结着紫黑色的薄冰,冰面上散布着“释然叶”的残骸,每片叶子都被冻成了锋利的刀片,刀柄处刻着“蚀心”二字。更远处,南岸的芦苇荡里传来机械般的振翅声,惊起的“执念蜂”翅膀上结着冰花,冰花里冻着极小的“待封”酒坛,坛盖缝隙渗出黑色浆液。
“阿伯的饼硬。”陆凛推开碟子里的“忘忧花”糕,糕点已变成黑色硬块,表面的菌丝凝结成冰晶,纹路与陆偃腕间的蛛网完全重合。陆偃苦笑着用银链敲碎糕点,露出里面暗红色的芯,竟在冰雾中冒着热气,像块烧红的炭。林清然伸手触碰,金斑亮起的瞬间,冰晶化作“涩”字灰粉,却在她指尖留下淡淡的冰痕,如同被霜打过的酒坛。
早餐后,心酿学堂的晨课被迫取消——学员们的纹章昨夜全部冻结,“酿”字雏形被冰层覆盖,露出底下的“困”字。陆偃用银链加热酒勺,试图融化冰层,却见酒勺接触纹章的瞬间,冰层突然蔓延至他的指尖,锁曲阵纹路与蛛网在冰下激烈搏斗,如同两条冻在琥珀里的蛇。
陆凛见状,蹒跚着扑向最近的学员,掌心星链射出暖光。冰层在光中融化,却在学员皮肤上留下紫色的“融”字印记,印记边缘渗出黑浆,与陆凛胎记的藤蔓纹路产生共鸣。林清然看到,学员瞳孔中倒映的老槐树虚影正在滴血,树洞深处的“陆凛”二字被血浸透,变成“酿魂”。
“他们的灵识被墟渊标记了。”陆骁握紧断刀,刀刃上的青蓝色火焰化作冰花,“就像被种下了共生的曲种,一旦凛儿的灵脉启动,他们……”他没有说完,目光落在陆凛正在发光的胎记上。林清然突然想起陆酒娘残卷上的“曲中生魂”,不禁打了个寒颤——难道学员们早已是酿局的一部分?
晌午时分,众人在葡萄架下用膳。陆偃新酿的“半日闲”呈蓝黑色,酒液里悬浮着细小的“魂”字冰晶,像是冻在酒里的泪。林清然抿了一口,舌尖先是尝到彻骨的冰寒,继而转为灼烧般的痛,最后在喉间化作一缕甜香,如同含着块燃烧的冰。陆凛突然指着她的眉心,奶声奶气地说:“娘,泪。”林清然摸向额头,发现金斑聚成的“忘忧花”正在流泪,泪珠是紫色的,落地成冰。
用过午膳,陆偃取出测曲罗盘,准备前往众生泉为陆凛测灵脉。罗盘指针比昨日更不稳定,每次转动都发出齿轮摩擦的吱呀声,像是年久失修的酿酒器具。林清然注意到,罗盘边缘的“镇”字锈迹剥落,露出底下的“引”字,与陆偃布袋上的针脚如出一辙。陆凛伸手抓住指针,掌心酒筹飞出,筹面上的“酿”字周围多出了齿轮纹路,与罗盘内部结构完美契合。
一行人穿过忘川上的冰桥时,河面的“待酿”种子突然集体爆裂,喷出紫色烟雾。烟雾中浮现出无数酿酒场景,却都是颠倒的——封坛的人在开坛,蒸粮的人在灭火,捣曲的人在撒灰。陆凛兴奋地拍手,掌心星链射出光弹,光弹击中烟雾的瞬间,场景恢复正常,却在地面留下“逆酿”二字的冰痕。
行至西山坡,前日变异的“求不得果”残骸上长出了新的植物——茎干是焦黑的竹节,叶片是破碎的蝶翼,花朵是凝固的血滴,每朵花心里都嵌着枚“续曲”酒筹。陆凛蹲下身,掌心酒筹亮起“化”字微光,植物突然集体开花,花瓣是透明的,里面映着醉乡的昔日美景,却都带着血色边框。陆骁皱眉拾起一片花瓣,花瓣在他掌心碎成齑粉,露出里面极小的“承”字。
临近众生泉时,山谷中的雾气变成了紫色,如同打翻的葡萄酒。泉眼周围的七彩泡沫凝结成冰晶,每个冰晶里都封着个酿酒师的虚影,他们的手腕上都戴着与陆凛胎记相同的银镯。陆偃指着泉眼中央的石柱,藤蔓已完全覆盖了古篆,卷须组成的“无人可酿”四字正在融化,露出底下新刻的“唯魂可酿”。
“泉眼在等他。”陆偃的声音里带着敬畏,“就像酿酒器具在等合适的酒曲,众生泉的灵脉…需要凛儿的灵识来激活。”他话音未落,陆凛突然挣脱林清然的怀抱,蹒跚着走向泉眼,手腕的胎记与石柱上的银镯虚影产生共鸣,地面浮现出复杂的酿酒符文。
林清然想要阻拦,却被陆骁拉住。男人的目光中充满担忧,却也有释然:“还记得陆酒娘的虚影吗?她说‘传曲’。或许凛儿的使命,就是成为连接新旧灵脉的活酒曲。”他指向泉眼,只见陆凛的灵识化作金色光雾,与泉眼的紫色冰晶共舞,两种力量碰撞处,绽开一朵朵冰晶包裹的“心之花”,花瓣上流转着生死交替的光晕。
测曲罗盘突然发出刺耳的鸣响,指针指向泉眼深处,那里浮出一具完整的骸骨,手腕上的银镯与陆凛的胎记完美契合。骸骨突然化作光点,融入陆凛的胎记,筹面上的“酿”字终于完整,却在中心出现了一个小孔,像等待封口的酒坛。与此同时,远处的十二色湖泊方向传来轰鸣,湖面腾起的紫色烟雾中,巨大的酿酒作坊虚影完全显现,烟囱里冒出的白发聚成“传曲”二字,落入陆凛的掌心。
暮色漫上山谷时,陆凛蹒跚着退回林清然怀中,掌心多了枚紫色酒筹,筹面上“魂”字与“酿”字合璧,边缘泛着冰与火的双重光晕。泉眼的冰晶开始融化,水面恢复清澈,却多了一层紫色的薄雾,每颗雾珠里都映着醉乡的未来——学员们的纹章变成了完整的“酿”字,忘川河水流淌着紫色的酒浆,心酿学堂的葡萄藤上结着半黑半白的果实。
归途中,夜色已浓,醉乡的灯笼次第亮起,却都蒙上了一层紫色薄纱,像被葡萄酒染透的绢布。林清然望着怀中沉睡的孩子,发现他睫毛上的星尘已变成紫色,在夜色中像撒了把碎钻的紫晶酒坛。陆骁走在前方,断刀刀柄的血色绳结已完全变成紫色,绳尾的“忘忧花”嫩叶上,“承”字古篆渗出金粉,与陆凛的酒筹产生共鸣。
行至心酿学堂门口,林清然忽然驻足回望。远处的十二色湖泊已化作紫色酒潭,湖面倒映着漫天星斗,每颗星星都像一个小小的酒坛,封存着不同的灵魂。她知道,墟渊的隐患已深深植入醉乡的灵脉,而陆凛正是这场酿局的关键——他既是酿酒师,也是酒曲,更是封坛的印泥。
庭院里的老槐树在晚风中沙沙作响,新抽的枝条上挂着紫色的露珠,露珠里映着明日的晨光,带着冰与火的双重滋味。林清然轻轻哼起醉乡的古老酿歌,歌声中,陆凛手腕的胎记忽明忽暗,像即将点燃的紫色酒曲。她知道,真正的酿局才刚刚开始,而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一场用灵魂作引、以心为缸的盛大酿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