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天光渗进窗纸时,林清然正在用布条缠绕陶钵。幼苗此刻已安静下来,叶片垂落如羽翼,顶端的晶体却比昨夜更亮,像一颗凝固的流星。陆骁蹲在灶台前熬药,锅里煮着王大娘送来的野山参,热气混着松木味弥漫全屋,却掩不住他眉间的沉郁。
“当年你爹临走前,塞给俺这块碎银。”王大娘坐在炕沿,手里捏着一枚刻着藤纹的银角子,“他说‘若我没回来,陆家小子要是进山,就把罗盘给他林子里的人’。俺一直没懂,直到看见你们带回来的土……”
陆骁搅药的手顿住,目光落在银角子的藤纹上,那纹路与他腰间猎刀的刀柄如出一辙。林清然注意到他指节发白,连忙伸手按住老人颤抖的手:“您慢慢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大娘咽了口唾沫,眼神飘向窗外的老槐树:“三十年前,村里突然来了七个外乡人,各个背着藤条编的背篓,唯独你爹跟他们不一样,他腰里挂着的不是柴刀,是把嵌着黑宝石的刀……”她忽然看向陆骁腰间,“就跟你现在这把一个模样。”
陆骁猛地抬头,猎刀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林清然想起樵夫的话,“用墟渊藤骨做的刀”,心中不禁一凛。王大娘继续道:“他们在后山转了三天,最后一晚,你爹来俺家借铁锹,说要挖点‘祖上的东西’。俺偷偷跟着,看见他们在老槐树下挖出个青铜匣子,里面装着黑黢黢的种子,跟你怀里那幼苗长得不一样,却透着股子死气……”
“是藤烬。”林清然接口,想起手记里的记载,“归墟藤种的残片,能腐蚀地脉。”
王大娘点头:“后来就出事了。第七天夜里,山里头突然传来怪响,像是有人在撕咬石头,那七个外乡人全疯了,见人就抓,指甲缝里渗着黑血……你爹浑身是血地跑回来,塞给俺银角子和罗盘,让俺把匣子重新埋了,还说‘要是以后有长着金红叶子的藤苗出现,就把东西都交出去’……”
她忽然抓住陆骁的手腕,布满老茧的掌心按着他手背上的伤疤:“这道伤,是你五岁那年摔的吧?你娘抱着你哭了整宿,可俺瞅见你爹偷偷在伤口上抹过黑油,那油味儿……跟当年匣子破了时漏出来的一模一样。”
陆骁猛地抽回手,伤疤处传来细微的灼痛,仿佛三十年前的火又烧了起来。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别碰你爹的刀”,想起每次进山时,村民们避如蛇蝎的眼神,原来一切早有端倪,只是他不愿深究。
“该走了。”林清然将背篓系在肩上,幼苗在晨光中轻轻摇晃,仿佛在催促,“再晚,地脉灵能就要散了。”
陆骁点头,将熬好的药递给王大娘:“喝了这个,能压下反噬。别告诉任何人我们去哪。”老人接过碗时,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几个烤得金黄的饼子,每个饼子里都嵌着一枚雪白的槐花瓣:“路上吃,俺娘说过,槐花能驱邪。”
后山老槐树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树皮上的白花已全部脱落,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金色纹路,像是被人用烧红的铁丝刻上去的。林清然将罗盘放在树根的红斑上,青铜与泥土接触的瞬间,整棵树发出嗡鸣,树干中央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中空的腔体,隐约可见盘旋的光纹。
“用哨子。”陆骁摸出铜哨,与樵夫留下的那枚并列放在罗盘两侧。当两枚哨子的红绳相触时,缝隙中突然射出一道金光,在地面投射出完整的地脉星图,每颗“星”都对应着罗盘上的刻度。
幼苗突然脱离陶钵,悬浮在空中,叶片舒展成扇形,金红双色的光流顺着叶脉注入树缝。林清然感到心口的源种热流与藤种力量同时暴走,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将他的灵力抽离身体,注入眼前的古树。
“抓住我!”陆骁伸手扣住他腰后,却见林清然的双脚已离地,整个人被吸向树缝。幼苗在此时化作一艘光舟,船体由藤纹与火焰交织而成,船头的晶体爆发出强光,照亮了树洞内盘旋的阶梯——那是用灵力凝结的地脉通道。
“这是……墟门。”林清然的声音带着颤抖,“用双生种的力量打开的通道。”
陆骁握紧猎刀,率先踏上阶梯,刀刃划过空气时激起蓝色火花。阶梯每往下一步就变得透明几分,透过脚底能看见流动的地脉灵能,如红色的血液在山体中奔涌。当他们走到第七阶时,四周突然响起刺耳的尖啸,无数黑影从灵能中窜出,形如扭曲的人形,指尖长着藤蔓状的倒刺。
“墟渊使徒!”林清然认出这些黑影,正是当年袭击他们的怪物,“小心他们的爪子,碰了会腐蚀灵脉!”
陆骁挥刀劈向最近的黑影,刀刃却穿过对方身体,只激起一片黑雾。黑影趁机扑来,指尖的倒刺擦过他手臂,立刻冒出青烟。林清然见状,掌心推出心炎光盾,将两人护在中央,幼苗光舟的碎片自动飞旋,在周围织成藤网,将黑影挡在三尺之外。
“他们是灵体,物理攻击没用!”林清然咬牙,灵力透支让他眼前发黑,“用藤种的力量!”
陆骁闻言,忽然想起樵夫的话,将两枚铜哨同时吹响。尖锐的哨音划破虚空,地脉灵能剧烈震颤,那些黑影竟在音波中化作光点,融入幼苗的藤网。林清然趁机引导光舟碎片聚拢,形成一道金色的门户,门扉上刻着与幼苗叶片相同的墟渊古纹。
“快进去!”他拽着陆骁跨过门槛,身后的黑影发出不甘的尖啸,却被门户重新闭合的金光挡在外面。
门内是一片混沌的虚空,脚下是流动的地脉光河,远处漂浮着大小不一的灵能块,每一块都映着不同的场景:墟渊深处的巨眼、燃烧的醪藤森林、还有……陆骁父亲被黑影拖入深渊的画面。
“那是……”陆骁伸手触碰最近的灵能块,画面突然破碎,化作无数光点钻进他的伤疤。林清然感到他身体剧震,连忙扶住他的肩膀,却见男人眼中闪过从未有过的剧痛——那是被刻意封存的童年记忆,正在被强行唤醒。
“别碰这些幻象!”林清然将幼苗光舟重新凝聚,叶片扫过虚空,竟开辟出一条稳定的通道,“藤种能感知真实的地脉走向,跟着光走!”
光舟在虚空中滑行,两侧不断闪过墟渊的残像:巨大的藤蔓根系贯穿星辰,被囚禁在琥珀中的使徒,还有中央那座悬浮的黑色祭坛,祭坛上插着七把藤骨刀,刀柄上的红绳早已褪色。
“七把刀……”陆骁盯着祭坛,声音沙哑,“当年进山的七个人,每人一把。”
林清然忽然想起王大娘的话,“七个外乡人”,心中惊觉:“他们不是外乡人,是和你父亲一样,从归墟活着出来的人……而樵夫说,只有两人活着回来,那剩下的五把刀……”
话音未落,光舟突然剧烈颠簸,前方的虚空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归墟深处的景象——那里没有日月,只有无数漂浮的眼球状星体,每只“眼球”都注视着他们,瞳孔里映着幼苗的影子。
“双生种……归位……”
沙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林清然感到灵魂被无数只手拉扯,藤种与心炎源种同时发出悲鸣。光舟的叶片开始出现裂纹,晶体中的力量正在急速流失,他低头看向掌心的藤纹印记,发现它不知何时已变成了暗红色,如同被鲜血浸染。
“坚持住!”陆骁握紧他的手,猎刀划出弧形光刃,将靠近的“眼球”劈成碎片,“看见前面那座桥了吗?过了桥就是出口!”
林清然抬头,只见前方有一座由藤条与火焰交织的桥,桥的另一端是隐约可见的山林。他咬牙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入光舟,幼苗突然发出强光,叶片上的古纹全部亮起,化作一道光柱托着他们冲上桥身。
当光舟触及桥面的瞬间,所有幻象消失,两人站在熟悉的后山小径上,身后的老槐树依旧沉默,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梦境。陆骁低头查看手臂的伤口,却发现被使徒抓过的地方已结出金色的痂,形状竟与幼苗的叶片相似。
“这是……藤种的自愈之力。”林清然摸出王大娘给的饼子,咬下一口,槐花的清甜混着泥土的腥气,却意外地让人安心,“我们成功了,穿过了地脉通道。”
陆骁没有说话,目光投向远方的群山。在他们看不见的虚空中,七把藤骨刀同时震颤,刀柄上的红绳无风自动,仿佛在呼应某种遥远的召唤。而在归墟深处,那座黑色祭坛上,第七个凹槽终于泛起微光——双生种的回归,正在改写墟渊与现世的规则。
“接下来去哪?”林清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群山之后是更广阔的未知,“罗盘指示的方向,是西北方的苍梧山脉。”
陆骁握紧猎刀,伤疤处传来温热的脉动,仿佛父亲的手正按在他肩上。他转头看向林清然,对方眼中的金红双色光芒尚未完全褪去,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去苍梧。”他伸手拂去林清然鬓角的花瓣,“找剩下的藤骨刀,还有……当年的真相。”
晨光穿透云层,落在老槐树的枝头,那里不知何时又长出了新的花苞,淡金色的花瓣边缘泛着火焰般的红边。林清然将幼苗重新放入陶钵,感受到它传递来的安稳意念——那是历经跋涉后的休憩,也是新征程开始前的蓄力。
山风掠过,带来远处村落的犬吠声。王大娘站在院门口,望着后山方向,手中的银角子与罗盘同时发热。她摸出藏在衣襟里的第三枚铜哨,轻轻吹了一声,远处的雾中隐约浮现出樵夫的身影,背着柴捆,腰间的红绳在风中扬起。
“该上路了。”樵夫低声自语,看向手中的藤骨刀,刀身上倒映着归墟深处的微光,“双生种已经打开门扉,接下来……就是收割的时候了。”
雾中的身影渐渐消失,只留下一串模糊的脚印,通向与林清然相反的方向。而在土坯房的炕头,王大娘摸出最后一块包着槐花瓣的饼子,放在窗台显眼处——那是给可能归来的人留的路标。
归墟的门已经开启,而他们的路,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下章预告:苍梧山脉惊现藤骨刀墓场,陆骁伤疤共鸣引动凶阵,林清然心炎失控焚烧墟种记忆,神秘樵夫现身揭露七人背叛真相,幼苗分化出双生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