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却驱不散演武场角落里那股阴冷的铁锈味。经历了坠星台那场惨烈的血战,丙字院五人身上都带着无法轻易愈合的伤痕,空气里弥漫着药膏的苦涩气息和淡淡的血腥。昨夜临时加固的“困兽阵”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光晕,八尊青铜兽首阵眼在刺目的阳光下,折射出斑驳暗红的锈迹,像凝固的血痂,无声诉说着昨日的凶险。
陆昭雪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其中一尊兽首冰冷的表面,指尖还残留着昨夜修补阵法时嵌入的星辰砂微粒,冰凉硌人。她左眼下方的冰魄纹路比昨日淡了些许,却依旧如同冻结的泪痕,提醒着心口那道未能完全驱散的寒毒。不远处,铁十七盘膝坐在一块滚烫的青石上,粗大的喉结滚动着,正费力吞咽着巫铃特制的避毒丹。那丹药气味辛辣刺鼻,显然加入了猛料。他那只仅存的独眼死死盯着自己横在膝头的噬灵锤——锤柄上缠绕的暗紫色噬魂藤蔓正如同饥饿的活物,细密的根须蠕动着,贪婪地啃食着锤柄上繁复的古朴纹路,发出极其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妈的,这鬼东西胃口越来越大了……”铁十七啐了一口,声音沙哑如破锣,带着被丹药灼烧喉咙的痛楚。他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扒拉那些藤蔓,却被巫铃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别动!”巫铃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她正蹲在阵眼核心的石柱旁,缠绕着手腕的银铃锁链如同有生命的灵蛇,一端系在腰间,另一端则灵巧地缠绕在冰冷的石柱上。几只碧油油、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蛊虫正顺着锁链爬行,在石柱表面迅速分泌出某种粘液,将锁链牢牢固定住,构筑成一道临时的、可供攀爬的碧色阶梯。她在检查昨夜匆忙修补的各处阵脚。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倚靠着另一根阵旗、以竹杖点地的云织月,霍然抬头。她那布满卦纹的白绸蒙眼布下,眉头紧紧锁起。手中那根时刻散发着微弱灵光的青翠竹杖,如同苏醒的毒蛇,毫无预兆地向前一递,精准无比地拦在了正欲踏入阵法坎位区域的夜无痕身前!
“停下!”云织月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透出不容置疑的凝重,“坎位死门移位!三息之后,改从巽位入阵!否则引动地火,必遭反噬!”
夜无痕的脚步戛然而止。面具下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云织月微微颤抖的竹杖尖端,又看了看脚下看似平静的阵纹区域,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沉默地后退了半步。长期的生死与共,早已在他们之间建立了一种无需过多言语的信任。昨夜坠星台上,若非云织月燃烧寿元卜出生机,他们早已葬身幽冥殿主祭之手。
“嘿,”旁边传来一声略带戏谑的轻笑。谢青符斜倚在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墩上,脖颈和手臂上缠绕着新换的、还透着药香的雪白绷带。他脸色依旧苍白,嘴唇缺乏血色,但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惫懒和桀骜的眼睛里,此刻却闪烁着调侃的光芒,“云姑娘,你这卦象要是真有那么准,上回咱们偷药堂首座那株千年雪莲的时候,怎么没算到她会提前一个时辰回峰?害大伙儿差点被她的‘寒冰剑意’冻成药渣。”他说话间牵扯到内腑伤势,忍不住低低咳嗽了两声。
巫铃闻言,头也没抬,纤细的手指拨弄着锁链上的一只蛊虫,清冷地回敬道:“那也比某些人手头紧,穷到只能用绷带来画符省钱强。谢穷酸,省下的灵石够买几坛烧刀子?”
谢青符被噎了一下,刚想反驳,铁十七那边却异变陡生!
他那布满伤痕的独眼,瞳孔猛地收缩成一点,眼白处瞬间爬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纤细的星辰砂幽光!与此同时,他膝头的噬灵锤骤然发出沉闷的低鸣,锤柄上缠绕的噬魂藤如同被注入烈性毒药,疯狂暴长三寸!漆黑的藤尖如同淬毒的钢针,“噗嗤”几声狠狠刺入了脚下的岩石地面!
“不对劲!”铁十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野兽般的警觉和压抑不住的亢奋,“老子听见……阵眼下面!有活物的心跳声!咚!咚!咚!像敲破鼓!”他额角青筋暴起,那只独眼死死盯着阵眼的中心石板,仿佛要穿透厚厚的岩石。
话音未落!
“呼——轰!”
仿佛是为了印证铁十七那近乎疯狂的直觉,原本只是散发着微弱光晕的七十二道阵旗,毫无征兆地同时爆燃起来!深绿色的火焰冲天而起,火焰核心却是令人心悸的幽冥鬼火特有的惨白颜色!这火焰没有灼热感,反而散发出刺骨阴寒的幽冥之气,瞬间将整个困兽阵笼罩在一片森然鬼域之中!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阵法中央,原本应该升起试炼傀儡的石板位置,此刻却如同沸腾的泥沼般翻滚起来!伴随着令人作呕的“嘶嘶”声和浓烈的腐烂腥臭,九条水桶粗细、全身覆盖着惨白骨质鳞片、獠牙外突的腐骨蛇,猛地破土而出!它们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两点绿豆大小的幽冥鬼火,锁定了阵中的众人!
“这不是宗门试炼的困兽阵!”夜无痕厉喝出声,声音在突然变得粘稠阴冷的空气中炸响!他手臂猛地一震,覆盖其上的破烂衣袖瞬间被迸发的力量撕裂!皮肤下,那神秘的北斗七星纹身如同活过来的烙铁,绽放出妖异的青芒!几乎在他声音落下的同时,那柄由星砂凝聚、吞吐着寒光的匕首已脱手而出!匕首在空中急速旋转、分化,瞬间交织成一片由星光构成的致命光网,带着尖锐的破空尖啸,兜头罩向扑来的三条腐骨蛇!
“半幅残躯画山河——!”谢青符瞳孔骤缩,反应同样快到极致!他猛地咬破自己右手食指指尖,竟不顾手臂伤势,将那带着自身精元气息的滚烫鲜血当作墨汁,闪电般在自己胸前缠绕的绷带上急速勾画!血色符文在白色绷带上蔓延,散发出刺鼻的血腥味和浓烈的、符箓即将爆发的焦糊气息!这分明是《血墨符术》中极为凶险的搏命之法!
然而,谢青符的符咒尚未成型!
“给老子碎!!!”
铁十七的咆哮如同炸雷!他那魁梧的身躯带着一股狂暴的飓风,手中的噬灵锤早已化为一道撕裂空气的恐怖阴影!巨大的锤头裹挟着吞噬一切的凶悍力道,毫无花哨地狠狠砸向离他最近的三条腐骨蛇!
“咔嚓!噗嗤!”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血肉爆裂声同时响起!三条狰狞的腐骨蛇头颅如同脆弱的西瓜般被瞬间砸得粉碎!腥臭粘稠、泛着诡异幽绿色的毒液如同喷泉般四溅开来,一部分泼洒在周围的青铜阵盘和阵基石柱上!
“滋啦——!”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腐蚀声响起!那足以蚀金腐铁的恐怖毒液,竟在青铜阵盘上迅速腐蚀出一个个深坑,而在那坑洞底部,赫然浮现出一个清晰无比、散发着淡淡黑气的图腾——九瓣幽冥莲!
“是幽冥殿的蚀骨阵!陷阱!”陆昭雪失声惊呼,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梁骨!她左眼的冰魄纹路剧烈收缩,瞬间化作一片剔透的冰蓝!几乎是本能地,她双手急速掐诀,《百草诀》的冰寒灵气自丹田汹涌而出,化作两道凝练的冰蓝色寒气,如同灵蛇般扑向那些四处飞溅、正在腐蚀阵基的毒液!寒气所过之处,岩石地面瞬间凝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霜!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足以冻结腐骨草毒液的冰魄寒气,在接触到弥漫的毒液和幽冥鬼火的瞬间,竟像是受到了某种恐怖的吸引,方向猛地一偏,疯狂地朝着铁十七的方向涌去!更准确地说,是被他手中那柄正发出兴奋嗡鸣的噬灵锤疯狂吞噬!
“呃啊——!”铁十七发出一声半是痛苦半是极度亢奋的嘶吼!他本就魁梧的身躯猛地膨胀了一圈,覆盖身体的简陋藤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藤甲表面肉眼可见地鼓起几个碗口大小、不断蠕动的恐怖肉瘤!而他那只独眼,眼白部分彻底被密密麻麻、如同活体蚯蚓般的猩红血丝爬满,几乎看不到眼黑,闪烁着疯狂而噬血的光芒!“痛快!哈哈!再来!给老子更多的力量!”他似乎完全失去了理智,噬灵锤挥舞得更加狂猛,主动迎向更多的毒液和幽冥鬼火!
“糟了!”云织月脸色剧变,一直维持着超然冷静的她此刻声音都变了调,“噬灵锤在失控!它在贪婪地吞噬阵灵的本源力量!快阻止他!坎位下方三丈!那是阵力交接的薄弱点!”她话音未落,整个人化作一道白影,手中那根时刻不离身的青翠竹杖被她灌注了全部灵力,如同一支碧玉长枪,带着决绝的气势,狠狠刺向她感应中阵法灵力最为混乱、即将崩塌的坎位地面裂缝!
“轰隆——!!!!”
仿佛是天塌地陷!整个困兽阵的地面在云织月竹杖刺入的瞬间,如同脆弱的蛋壳般轰然崩塌、碎裂!灼热到令人窒息的气浪伴随着刺眼的红光冲天而起!赤红色的岩浆如同地狱恶魔的血液,从无数道巨大的裂缝中狂暴地喷涌而出!
更恐怖的是,那翻滚的岩浆并未四散流淌,反而在幽冥鬼火的引导下急速凝聚、塑形!眨眼间,十八具高大狰狞、身披粗糙熔岩铠甲、背负着沉重九幽锁链的岩石傀儡(岩傀)拔地而起!它们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比腐骨蛇更加炽烈、更加怨毒的幽冥鬼火,沉重的脚步踏在碎裂的地面上,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轰鸣!数十条缠绕着浓郁死气的九幽锁链如同来自地狱的毒蛇鞭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向着阵中渺小的五人狠狠抽来!
“去!”巫铃娇叱一声,一直盘踞在她锁链上的碧鳞蛊王化作一道碧绿闪电,率领着数十只同样凶悍的蛊虫,悍不畏死地扑向为首的岩傀!
然而,那岩傀甚至没有闪避!其中一条粗大的九幽锁链只是随意地凌空一抽!
“噼啪——嗤!”
数十只足以咬穿金铁的蛊虫,包括那只珍贵的碧鳞蛊王,在接触到锁链上幽冥鬼火的瞬间,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如同扑火的飞蛾,瞬间被焚烧成一蓬蓬细小的碧绿色灰烬!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糊的虫尸气味!
“我的蛊王!”巫铃瞳孔骤缩,眼中闪过浓烈的心痛与愤怒,一口鲜血差点喷出!
“血染符胆破九天!给我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谢青符嘶哑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绝唱!他胸前绷带上那幅以心头精血绘制的血墨符咒终于完成!整个符箓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一条由纯粹血墨构成的狰狞血龙咆哮着离体飞出!血龙带着谢青符玉石俱焚般的意志、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气以及焚尽一切的狂暴符力,狠狠缠上了冲在最前面的三具岩傀!血墨之力与幽冥鬼火剧烈碰撞、侵蚀,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
“好机会!”夜无痕眼中厉芒一闪,身影如同融入幽影的鬼魅,瞬间切入战场!星砂匕首在他手中化作一道致命的流光,精准无比地斩向缠绕岩傀关节要害的九幽锁链!“铛!铛!铛!”三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伴随着火星四溅!三条粗大的锁链应声而断!
然而,夜无痕还未来得及喘息,一股庞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从那三具被斩断锁链、暂时失去平衡的岩傀身上爆发出来!他手中星砂匕首凝聚的星辰之力,竟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脱手而出,化作一道流光被远处的铁十七……准确地说是被他手中那柄如同无底洞般的噬灵锤疯狂吞噬!
“疯狗!你他妈看清楚敌我!!!”夜无痕猝不及防,被这股庞大的吸力带得一个踉跄,又惊又怒地厉声吼道!
此刻的铁十七,已经完全被体内狂暴的噬灵之力吞噬!那只独眼彻底被浓郁的血色雾气笼罩,只能看到两点疯狂跳动的红光!噬魂藤在他体表狂乱舞动,如同无数条饥饿的触手,轻而易举地绞碎了两具靠近的岩傀!但他似乎彻底失去了目标辨识能力,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野兽般的嗬嗬低吼,竟然调转方向,挥舞着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噬灵锤,朝着维系整个阵法最后一丝稳定的阵眼核心——那块镶嵌着灵石的石柱——狠狠砸去!
“铁十七!住手!!!”陆昭雪大惊失色,不顾自身损耗,双手急速推出!磅礴的冰魄灵气在她身前瞬间凝结成一面厚达三尺、闪烁着坚硬光泽的巨大冰墙,挡在了铁十七奔向阵眼的必经之路上!
“嘭——哗啦!!!”
坚硬的冰墙在彻底失控的噬灵锤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仅仅一击,巨大的冰墙便轰然爆碎,化作漫天冰冷的齑粉!而铁十七那裹挟着万钧之力的锤头余势未衰,结结实实、毫无悬念地砸在了那块维系着摇摇欲坠阵法的核心灵石上!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绝望的碎裂声,如同死亡丧钟般敲在每个人心头!
巨大的灵石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原本就黯淡的光华如同风中残烛,猛地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
失去了核心灵力的支撑,本就摇摇欲坠的困兽阵发出了濒死的呻吟。岩傀身上的熔岩铠甲变得愈发鲜红炽热,体型再次暴涨!它们的后背猛地撕裂,生出新的头颅和手臂!转瞬之间,十八具三头六臂、浑身流淌着岩浆、如同传说中地狱恶鬼的幽冥罗刹,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气息,降临在破碎的演武场!它们背负的九幽锁链如同活过来的巨蟒,疯狂交织、缠绕,在残破的阵法上空,交织成一张遮天蔽日、散发着令人绝望禁锢之力的天罗地网!整个空间仿佛都被幽冥鬼气冻结、封锁!
“他的噬灵母株彻底反噬!正在侵蚀他的心窍神魂!”云织月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消耗和惊骇而变得尖锐,她猛地撕下自己左臂的雪白袖口!那蒙眼的绸布下似乎有光芒涌动,她满头迅速变得枯白的发丝,如同有了生命般,自动缠绕上那根青光黯淡的竹杖!她竟要以燃烧所剩无几的寿元为代价,强行在竹杖上描绘逆转乱局、溯本清源的古老卦纹!“必须立刻封住他心脉!阻止噬灵之力吞噬他的神智!谢青符,你的血墨符!快!画镇魂封心符!”她的声音带着泣血的急迫。
“咳——!”谢青符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灰败如死人。他胸前的伤口因为强行催动血墨符而再度崩裂,鲜红的血液迅速浸透了雪白的绷带。他颤抖着抬起流血不止的手指,试图在仅剩的半截绷带上继续勾勒符咒。然而,画到第七笔时,指尖的鲜血竟因为过度透支而骤然断流!符咒未成,反噬之力如同毒蛇噬心,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形摇摇欲坠!
“用我的血!”陆昭雪没有丝毫犹豫!她左眼的冰魄纹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蓝光,右手并指如刀,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左手腕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冰蓝色的、蕴含着奇异生命力的血液瞬间涌出!她没有丝毫痛楚的表情,只有决绝的坚定。她催动《百草诀》,将蕴含着冰魄灵气的血液精准地引导而出,如同冰蓝色的溪流,瞬间注入谢青符尚未完成的血墨符咒之中!冰与血的力量在符纹上奇异地交融!
“不行!!!”夜无痕发出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嘶吼!他看得分明,就在陆昭雪割腕引血的瞬间,一具离她最近的幽冥罗刹,一只流淌着岩浆的巨大熔岩手掌,带着焚烧一切的恐怖高温,如同拍苍蝇般狠狠向她拍落!夜无痕体内的北斗纹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几乎撕裂他的皮肉!星砂匕首爆发出刺目的光,但他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救援!情急之下,他猛地将体内全部力量灌注双腿,整个人如同炮弹般飞扑过去,竟用自己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向那只恐怖的熔岩巨掌!同时张开双臂,试图用身体护住陆昭雪!
“轰!”
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撞击声响起!夜无痕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拍飞!他那坚韧的护体罡气在幽冥罗刹恐怖的巨力面前如同纸糊,后背的衣衫瞬间化为飞灰,皮肉焦糊一片,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鲜血混合着内脏碎块从他口中狂喷而出!
然而,就在这足以致命的一击接触到他血肉的瞬间,异变再生!
他后背那剧烈运转、抵抗着熔岩巨掌侵蚀之力的北斗纹身,与陆昭雪手腕伤口处逸散出的、精纯无比的冰魄灵气,在距离极近的情况下,竟产生了某种玄妙的共鸣!
“嗡——!”
一层微弱的、交织着星芒与冰霜的奇异光晕,在夜无痕焦糊的后背伤口上骤然亮起!两种看似对立的力量,在此刻竟诡异地融合、共鸣!光晕闪烁间,一个极其模糊、却带着古老苍茫气息的纹路虚影一闪而逝——正是昨夜坠星台上曾短暂浮现的陆氏族徽!
“夜无痕——!”陆昭雪只觉得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她不顾一切地扑向夜无痕坠落的方向,冰魄灵气不要命地涌出,试图冻结他后背那恐怖的伤势。冰冷的寒气接触到滚烫的伤口,发出“嗤嗤”的白烟。就在这接触的瞬间,她清晰地感知到了那股奇异共鸣的存在!
与此同时,铁十七那边也发生了更加骇人的变化!
他似乎在剧烈的痛苦和力量的折磨中找回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神智。那只被血雾笼罩的独眼,极其短暂地闪过一丝挣扎和清醒的痛苦。他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充满了无尽绝望和自毁意味的咆哮:“吼——!!!”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那柄曾绞碎岩傀、砸碎阵眼的噬灵锤,竟被他用尽全身力气,高高抡起,然后……狠狠地砸向了自己的心口!
“噗——!!!”
沉重无比的锤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自己的胸膛上!血肉骨骼碎裂的闷响令人头皮炸裂!一个碗口大小的恐怖血洞瞬间出现在他心口位置!
就在这血洞之中,一点闪烁着深邃幽暗光芒、如同心脏般不断搏动的漆黑碎片,猛地破体而出!
一股远比之前所有幽冥鬼气加起来都要精纯、都要恐怖、都要令人灵魂颤栗的亡灵威压,如同火山爆发般从那碎片上轰然扩散开来!
九幽令碎片!
正是它在铁十七体内,通过噬灵母株作为媒介,源源不断地吸收吞噬之力,并最终与幽冥殿的蚀骨阵共鸣,引发了这场致命的异变!
碎片出现的刹那!
“吼——!!!”
那十八具凶焰滔天、正要围攻众人的幽冥罗刹,竟如同见到了至高无上的君王,动作瞬间僵住!它们那三颗狰狞的头颅齐齐低下,庞大的身躯轰然跪倒在地!锁链垂落,向着那枚悬浮在空中的九幽令碎片,行起了最恭敬的臣服之礼!整个战场出现了一瞬间诡异的死寂!
“就是它!那就是一切乱局的根源!真正的阵眼核心!”云织月燃烧着寿元描绘的卦纹终于完成!她那满头枯白的发丝疯狂舞动,竹杖上复杂的卦纹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缠绕着逆转卦纹的竹杖尖端,如同投矛般狠狠射向那枚散发着恐怖波动的碎片!“毁掉它!!!”
陆昭雪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枚碎片!所有的线索在脑海中闪电般串联:铁十七的失控、阵法的异变、幽冥罗刹的出现!她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蓝神光!左眼的冰魄纹路瞬间蔓延开来,如同一朵盛开的冰霜之花,覆盖了整个瞳孔!无尽的冰魄灵气如同开闸的洪流,毫无保留地涌向那枚悬浮的九幽令碎片!与此同时,识海中沉寂的《百草诀》古卷竟自动翻动,停留在逆转灵气流向的禁忌篇章!
“寒潭映月灵台清——!”陆昭雪清冷而决绝的声音响彻云霄!
就在她念出口诀的同时,重伤的夜无痕挣扎着抬起头,他后背那奇异的交融光晕再次亮起,竟本能地接续了下半句:
“朱砂化霜道始明!”他的声音嘶哑微弱,却蕴含着一种与陆昭雪力量同源的奇异韵律!
两人的声音,两人的力量,在这一刻跨越空间,形成了完美的共鸣!
冰魄灵气与北斗星力在九幽令碎片周围疯狂交织、碰撞,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毁灭性波动的冰火旋涡!
正是此刻!
“镇魂!封心!”
谢青符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完成了那幅以陆昭雪冰魄灵血为引的血墨符咒!一道凝聚了他全部意志、闪耀着红蓝交织光芒的符箓,如同离弦之箭,精准无比地印在了铁十七那茫然失神、布满血丝的眉心!强大的封禁之力瞬间涌入,暂时压制住了他体内狂暴的噬灵本能!
“就是现在!”巫铃眼中厉芒爆闪!她一直缠绕在铁十七脖颈上、试图唤醒他的银铃锁链,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骤然松开!锁链尖端的银铃发出急促的嗡鸣,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银白闪电,趁着九幽令碎片被冰火旋涡短暂牵制的刹那,带着巫铃必杀的决心和十年苦修的功力,狠狠贯穿了那枚悬浮的碎片!
“咔嚓!”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响起!
“封!”云织月燃烧白发催动的逆转卦纹紧随而至!那闪烁着白光的竹杖尖端精准地点在被巫铃锁链贯穿的碎片上!古老的卦纹如同烙铁般印在碎片表面,带着逆转乾坤的封印之力!
碎片被卦纹和锁链合力禁锢、包裹!
“去!”
云织月与巫铃同时发力!包裹着碎片的银白锁链缠绕着燃烧的卦纹,如同流星坠地,被狠狠地投入了最近的一道正在喷涌着赤红岩浆的巨大裂缝之中!
“吼嗷嗷嗷——!!!”
失去了核心的支撑,十八具跪拜的幽冥罗刹发出惊天动地的、充满不甘与毁灭的凄厉咆哮!它们庞大的熔岩身躯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瞬间失去了所有灵性,身体寸寸龟裂,在一片刺目的红光亮起后,轰然倒塌,化作了一堆堆毫无生气的滚烫石粉!那遮天蔽日的九幽锁链天罗地网,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
令人窒息的幽冥鬼气迅速消散。灼热的岩浆失去了力量支撑,流淌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渐渐冷却凝固成黑色的岩石。阳光重新洒落在这片狼藉焦黑的废墟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血腥味、焦糊味和岩浆冷却后的硫磺味。死里逃生的众人无不气喘吁吁,伤痕累累,几乎脱力。
阵法彻底消散。
铁十七魁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轰然跪倒在滚烫的焦土之中。他那只独眼中的血雾缓缓褪去,露出了无尽的茫然、痛苦和……空洞。他似乎想低头看看自己心口那个血肉模糊的大洞,却又不敢。喉咙里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压抑而绝望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他那柄曾引以为傲、此刻却失去了所有噬魂藤蔓缠绕的光秃秃锤头,无力地滚落在脚边,如同一个巨大的讽刺。
巫铃踉跄着走过去,无视地上滚烫的碎石和尚未冷却的岩浆边缘。她脸上沾着灰尘和血迹,看着铁十七这副惨状,那双总是带着冷厉和疏离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心痛和哀伤。她蹲下身,用力掰开铁十七那双因为剧痛而紧紧抓挠着自己心口、弄得鲜血淋漓的粗糙大手。
“别抓了……噬灵母株……已经随着那碎片被毁了……”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竟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了一只仅有手指粗细、通体碧绿如玉、散发着柔和生命气息的小巧蛊虫——这正是她耗费十年心血、以自身精血温养的本命蛊!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痛惜,随即毫不犹豫地将这只对她而言无比珍贵的本命蛊,用力塞进了铁十七心口那个还在汩汩冒血的恐怖破洞里!
“你这条命,以后就欠我一只碧鳞蛊王。”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铁十七混沌的意识中。那碧绿的小蛊虫一接触到滚烫的血液,便迅速分泌出粘稠的碧绿色液体,如同最高效的缝合线和生肌灵药,迅速地封堵着伤口,并释放出温和的生命力滋养着他破碎的内腑经脉。
夜无痕靠在半截断裂的石柱上,艰难地喘息着。他后背的伤口在陆昭雪不计代价的冰魄灵气治疗下,暂时被一层薄冰覆盖,止住了出血,但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和北斗纹身上清晰可见、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的冰裂纹痕,无不显示着他伤势的沉重和体内力量的剧烈冲突。他强撑着最后的清醒,手中星砂匕首的光芒黯淡如风中残烛,却依旧固执地指向外围,为同伴们警戒着可能的危险,开辟出一条退路的雏形。
谢青符瘫软在地,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胸前被鲜血浸透的绷带如同一条沉重的枷锁。看着陆昭雪手腕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冰蓝色伤口,以及她为了救他和封印碎片而大量流失的、带着奇异寒气的血液,他虚弱地扯了扯嘴角,用仅剩的半截干净绷带,艰难地、小心翼翼地缠上她流血的手腕,声音低微得如同耳语:“你的血……有股……活死人岛海水……浸透骨髓的……冰凉咸腥味……还有……陈老头药庐里……枯草根的味道……”他说完,便彻底脱力昏死过去。
云织月的情况更糟。强行两次燃烧寿元催动禁忌之术,她此刻已是满头枯槁白发,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依靠着那根彻底失去灵光、布满裂痕的竹杖勉强站立着。突然,她那碎裂的竹杖尖端,如同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竟不受控制地剧烈颤动起来,猛地指向东方天际!
“乾坤倒转……天机混乱……”她布满裂纹的嘴唇翕动着,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有人在……用幽冥殿的……至宝……窥探此地……就在……东方……”她的话未说完,目光骤然凝固。
一股庞大、冰冷、带着绝对审判意味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冰山,轰然降临在这片废墟之上!
数十道身穿玄黑劲装、胸口绣着血色刑堂印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瞬间将狼藉的战场严密包围。他们眼神冷漠,气息凛冽,手中兵刃闪烁着寒光。
为首一人,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如冰雕,正是药堂首座素问!她周身剑气萦绕,无形的压力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冰冷地扫过重伤的五人,扫过满地狼藉,最终落在了巫铃刚刚塞入铁十七心口、还散发着微弱碧绿光晕的蛊虫残影处——那里,一丝微弱却精纯的九幽令碎片特有的幽冥死气,尚未完全消散。
素问伸出两根白皙却蕴含着可怕力量的手指,凌空对着铁十七心口那尚未完全愈合的破洞处一挑!
“咻!”
一小块沾染着铁十七血肉和碧绿蛊虫粘液的、边缘依然闪烁着微弱幽暗光泽的碎片残骸,竟被她精准地挑了出来!正是九幽令碎片最核心的那一点残留!
“丙字院弟子,”素问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没有丝毫温度和起伏,却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耳边,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私藏、使用幽冥殿核心信物九幽令碎片,引发阵法失控,破坏宗门重地,其罪当诛!”她指尖把玩着那点碎片残骸,目光最终停留在陆昭雪左眼那尚未完全褪去的冰魄纹路上,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探究,“押入寒渊水牢,严加看管,等候刑堂审判!”
随着她一声令下,周围数十名刑堂执事齐刷刷上前一步,冰冷的锁链发出“哗啦”的碰撞声,如同死亡的宣告。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经历生死搏杀、早已精疲力竭的众人。
就在这万念俱灰的瞬间!
一只冰冷却异常坚定的小手,猛地握住了夜无痕那只因为重伤和剧痛而微微颤抖、却依旧紧握着星砂匕首的手!
陆昭雪!她一步挡在了夜无痕身前,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按在了他后背那交织着星芒与冰霜的伤口之上!体内仅存的冰魄灵气,不顾一切地、毫无保留地涌入夜无痕几乎快要崩溃的经脉!
“嗡——!”
就在两人掌心相触、力量交融的刹那!
夜无痕手臂上那布满冰裂纹的北斗纹身,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而陆昭雪左眼的冰魄纹路也同时亮起呼应!两股力量在夜无痕体内激烈碰撞、交融!在他们两人紧贴的掌心之下,一个远比昨夜坠星台上更加清晰、更加完整、散发着古老苍茫气息的纹路——象征着陆家血脉传承的完整族徽——无比清晰地、由光纹凝聚而成,浮现在两人的手掌皮肤之上!
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正准备下令拿人的素问,动作骤然凝滞!她那布满寒霜的冰冷眼眸深处,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剧烈波动!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腰间悬挂的那枚代表身份、温润如水的羊脂白玉牌。
只见那枚平日里光芒内敛的玉牌,此刻竟在陆昭雪与夜无痕掌心族徽浮现的瞬间,爆发出柔和却坚定的白色光华!光晕流转间,玉牌光滑的表面,竟清晰地映照出一张年轻、温润、带着笑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