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因为极度担心他出国留学的特殊身份,整日提心吊胆、最终被焦虑折磨得一病不起。
儿子自幼被扔到垃圾堆,回到村里后,仅仅享受了四年平静正常的生活,此后的十几年岁月,其艰辛程度甚至远超他下放的那段日子。
他在村里时,至少无需时刻忧虑生命安危,温饱问题也勉强能够解决。
而儿子却不仅要时刻警惕自身的人身安全,还常常食不果腹。
即便在如此艰难的处境下,儿子竟还能凭借自身努力做到营长的职位,着实比他厉害得多。
看来有他没他,儿子都一样能够把日子过好。
既然如此,儿子又何必在长大成人后,还要去照料他这个从未养育过他一天的老头?
当他从老李同志口中得知母亲早已离世的噩耗,顿时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母亲含辛茹苦地生下他、养育他,而他呢,长大后却毅然前往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求学,一去便是漫长的十年。
好不容易归来,没几天又一头扎进国家研究基地,一年半载都难得回一次家。
他不仅丝毫未能尽到为人子的孝心,反而间接导致母亲命丧黄泉。
这样,他又有什么颜面继续苟活于世!
就在他万念俱灰、打算放弃生命之际,偶然听到有人提及杨奶奶的名字。
他瞬间如梦初醒,想起杨奶奶与母亲曾是情同手足的好姐妹,便迫切地想要亲自向她询问,母亲人生最后的时光是如何度过的,是否曾在心底责怪过他这个不孝子。
等问完这些,他便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
杨奶奶神色焦急,赶忙说道:“学深,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根本就不知道傅深的存在,要说你妈的事该追究责任,那也得怪霍云旗,那个狗东西,要是他不举报你,你妈也不会出事,说不定现在还好好地活着呢!”
杨爷爷目光注视着霍学深,语重心长地说道:“虽然你算不上我正统的学生,但你以前问我学习上的问题,也能算是半个学生了,有些话,作为老师,我必须得跟你好好说一说。”
“你学习成绩优异,你母亲只会为你感到无比骄傲和欣慰,她有你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该是多么自豪,至于你身份的问题,那是时代变革带来的冲击,这场变革让那些贪婪之人,像看到曙光一样,纷纷向身边的亲人、朋友,挥舞起他们所谓正义的拳头和嘴巴,致使不少人遭受了无端的‘正义谴责’,霍云旗就是这种人,难道你真要替他承担这所有的过错吗?即便你愿意,你母亲在九泉之下也绝不会答应。”
“刚才,你没听到你杨婶说?你母亲临终前,把家里的房子,还有她年轻时珍爱的首饰,全都留给你一个人了,她什么都没留给霍云旗,这不就足以证明,她早已不再把霍云旗当作自己的儿子了,你要是替他背下这些过错,你母亲在天之灵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啊?”
霍学深静静听完杨爷爷和杨奶奶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语,目光在二老身上短暂停留后,便低下头,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片刻后,他抬起头,眼神略带忐忑地看向傅深:“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懦夫?一遇到问题就只想着逃避。”
傅深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语气冷峻地问道:“我想知道关于我亲生母亲的事,是不是你抛弃了她?”
傅深话音刚落,屋内的杨爷爷、杨奶奶,以及刚洗完尿布走到门口的王静怡,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霍学深。
霍学深神色慌张,生怕慢一秒就会被傅深冠上抛妻弃子的渣男之名,连忙急切地解释道:“我没有抛弃你的母亲,也从未和她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有了你,也是因为她……”
说到这里,霍学深突然哽住了,满脸窘迫,实在难以启齿,更何况这还是要对初次见面的儿子诉说。
傅深眉头紧紧皱起,“她怎么?”
霍学深支支吾吾:“是你妈她,她……”
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利索,耳根早已红透,模样尴尬至极。
杨奶奶看着傅深脸色愈发阴沉,心中顿时了然。
傅深在没见到霍学深之前,明知道他是他亲爸,就怎么喊不出来,叫叔都叫不出来。
这并非因为他害羞或是扭捏,而是他心里一直对母亲田欢颜是否被霍学深抛弃一事存疑,心中积攒着怨气。
不行,绝不能让他们父子关系就此僵化。
原本认亲是件皆大欢喜的事,可别因为霍学深吞吞吐吐解释不清,让傅深心里结下疙瘩,那样他恐怕就再也听不进任何解释了。
而且两人的工作都极为特殊,要是这次关系闹僵了,往后再想见面,怕是有点难了。
杨奶奶看向傅深和霍学深,温和地说道:“你们俩就在这儿好好把事情说清楚,我们先到外面去,老头子,走吧。”
随后,她又转头看向王静怡,招呼道:“我们先到外面待一会儿,给他们留点单独相处的空间。”
待他们离去,屋内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
傅深目光灼灼地盯着霍学深,静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霍学深望着眼神中满是期待答案的傅深,心里明白,要是不给儿子一个满意的答复,他是绝对不会认自己这个父亲的。
虽说得知自己有了这么一个长大成人的儿子后,他对这世间依旧没有太多眷恋,但听了杨叔和杨婶的那番话,心中竟莫名燃起了继续活下去的念头,甚至还想着找机会找霍云旗算账。
他被下放,母亲不幸离世,这一切不仅仅是因为他出国留学的身份,更重要的是,当年上级明明对他保护得极为周全,还信誓旦旦地承诺,只要他不踏出研究基地半步,就绝对没人敢进来抓人。
即便外界有不少人因他受到牵连,可最终的选择权始终在他自己手中。
然而,最后他还是没能抵挡住霍云旗那通谎称母亲病逝的电话。
傅深等了许久,见霍学深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失望地转身打算离开。
霍学深见状,神色慌张,急忙喊道:“我是被你妈下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