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轩嘴角噙着那抹标志性的、胜券在握的弧度，指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那支价值不菲的镶钻万宝龙钢笔，轻轻推过光可鉴人的黑檀木会议桌。笔尖在顶灯照耀下折射出一点冰冷的星芒，滑向桌对面周慕白面前那份关乎星曜科技核心专利归属的对赌协议补充页。就在钢笔金属笔帽即将触碰到纸页边缘的千钧一发之际——
“滋啦！”
尖锐刺耳的电流爆裂声撕破空气，紧接着是令人心悸的、仿佛整栋大楼骨骼都在呻吟的沉重闷响。刹那间，如同有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掐灭了所有光源，视野被绝对的墨色吞噬。落地窗外，一道惨白的巨型闪电如同天神投下的审判之矛，狠狠劈开沉甸甸的铅灰色雨幕，短暂地照亮了会议室内三张瞬间凝固的脸庞——陆子轩的愕然，周慕白鼓着腮帮子的呆滞，以及苏晚晴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警觉。紧随闪电而来的，是几乎震碎玻璃的狂暴雷鸣，轰隆隆滚过天际，将整座城市浸泡在末日般的喧嚣与黑暗里。
“哈！”短暂的死寂后，陆子轩的笑声在绝对的黑暗中突兀地响起，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亢奋和强行注入的戏谑。他手中那支造型前卫的电子烟应声亮起，幽幽蓝光如同鬼火，跳跃着映亮了他下半张脸，薄唇勾起的弧度在诡异蓝光下显得阴森而扭曲。“天助我也！周少，顾少，苏小姐，看来老天爷都觉得这签约仪式太枯燥，特意安排个余兴节目？正好，让诸位提前体验一下我们星曜集团斥巨资打造的顶级应急响应系统？保证比迪士尼的惊魂古塔刺激！”
回应他的，不是预想中的附和或反驳，而是黑暗中一阵清晰得令人烦躁的“咔嚓、咔嚓”声。那是牙齿碾碎薯片的脆响，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悠闲，甚至可以说是挑衅。
“抱歉啊陆少，”周慕白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伴随着又一声清晰的咀嚼，“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您脚上那双限量版鳄鱼皮‘战靴’里，是不是嵌了什么新潮玩意儿？比如……微量的锎-252放射性同位素源？功率不大，但凑巧位置刁钻，刚好把您座位下方的主供电线路耦合器给‘贴心’地烧穿了。啧，这应急系统，怕是一时半会儿启动不了咯。”
仿佛是为了印证周慕白这荒诞不经却又精准无比的指控，几盏功率低弱的应急灯猛地挣扎着亮了起来，惨白、冰冷的光束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毫无感情地倾泻而下，精准地笼罩在会议桌的中心——那份摊开的、至关重要的合同补充页上。
死寂。
连周慕白咀嚼薯片的声音都停了。
在那惨白光束的中心，在“星曜科技‘灵核’系列AI芯片核心算法专利永久转让”那行冰冷印刷体条款的旁边，赫然晕开了一滴粘稠、暗红、近乎发黑的血迹！它像一只不祥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空气里，似乎连尘埃都凝固了。
“嗬……”苏晚晴倒抽一口凉气，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冰锥一样刺破了这诡异的死寂。她没有丝毫犹豫，动作迅捷如猎豹，不知何时已戴上薄如蝉翼的乳胶手套，手中变魔术般出现了一把细长、闪着寒光的不锈钢镊子。她俯身，镊子尖端极其稳定地探向那页染血的纸。“陆少，”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目光锐利如刀锋，扫过陆子轩瞬间僵住的脸，“贵司的签约仪式，流程还真是别出心裁……附赠凶案现场沉浸式体验？”
镊子尖端小心翼翼地夹住纸页边缘，将其缓缓提起，置于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那滴血在放大镜下（不知何时苏晚晴另一只手已举起了小巧的便携式放大镜）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胶状感。而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血迹的边缘并非平滑，而是布满了极其细密、深浅不一的齿痕！仿佛有人曾用牙齿狠狠撕咬过这片染血的纸！
就在这时，一股巨大的力量毫无预兆地攫住了苏晚晴的手腕！是顾景淮！他不知何时已从角落的阴影里一步跨到她身侧，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猛地扯过苏晚晴的手，力道大得让她指关节微微发白。苏晚晴这才惊觉，自己无名指上那枚创可贴不知何时已然脱落。应急灯惨白的光线无情地打在那圈深陷的皮肤上——那是一道陈旧的戒痕，因长期佩戴戒指而留下的深刻印记。此刻，在诡异的光影下，那圈苍白的凹痕边缘竟诡异地泛着一圈淡淡的红晕，宛如一道刚刚撕裂、尚未结痂的新鲜伤口！
“这血……”顾景淮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里刮出的寒风，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嘶哑。他的指尖没有触碰血迹，而是悬停在纸面上方几毫米处，仿佛在感受某种无形的寒意。他微微侧头，鼻翼翕动，似乎在捕捉空气中残留的、极其微弱的气味分子。他的瞳孔在应急灯下收缩成针尖大小，一字一顿，带着洞穿一切的冰冷：“是冰库王姨的。”
“王姨”两个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陆子轩和周慕白的心上。陆子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电子烟的幽蓝光芒映着他惨白的脸，活像一具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周慕白也彻底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眼神变得凝重无比。
“王姨？哪个王姨？冰库……”陆子轩的声音干涩发颤，仿佛被砂纸打磨过。
顾景淮没有回答他。他的话音刚落——
呼……
一股极其微弱、清甜、却又带着某种陈旧腐朽底调的冷香，毫无征兆地，从头顶的中央空调通风口幽幽飘散下来。那香气如此熟悉——栀子花。纯净，却冰冷得没有一丝生气。
紧接着——
“哐啷——！！！”
一声远超雷鸣的、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猛地炸开！声音的来源是会议室那扇厚重的、据说能抵御小型爆炸的合金防爆门！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钢铁巨兽狠狠咬合，以雷霆万钧之势轰然关闭！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气浪席卷整个空间，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胸腔发闷，桌上的文件纸张被激得漫天飞舞，连那几盏顽强的应急灯都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光影疯狂摇曳，如同濒死者的喘息。
在光影明灭的瞬间，苏晚晴清晰地看到，顾景淮悬在染血纸页上方的手指，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颤抖了一下。他的目光，越过飞舞的纸片，死死锁定了紧闭的合金大门，那眼神深处翻涌的，是刻骨的冰寒与……一种近乎暴戾的了然。
黑暗并未完全降临，但一种比黑暗更沉重、更粘稠的窒息感，伴随着那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和金属门闭合后的死寂余音，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会议室内的每一个人。那滴带着齿痕的暗红血迹，在惨白的应急灯光下，无声地狞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