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沈星河的手指在桌沿敲出断续的节奏。
小薇推开门时，他闻到了股熟悉的油泼辣子香——是她围裙上沾的食堂烟火气。
王工程师的老花镜滑到鼻尖，正对着屏幕上的乱码皱眉，听见动静抬头，镜片反着冷光：“小沈，你说有事要摊开说？”
“王工，小薇姐。”沈星河起身，椅子在瓷砖地上刮出刺啦一声。
他摸出裤兜里皱巴巴的草稿纸，上面画满箭头和方框，“我想做个‘双11’。”
小薇把保温桶往桌上一放，桶盖叮当响：“双啥？”
“购物节。”沈星河指着草稿纸上最大的圆圈，“下个月十五号，联合超市、文具店、卖运动服的老张头，所有能扫码的铺子一起打折。学生用一卡通付款，满五十减五，满百减十二——就像过年赶大集，可钱全走咱们的系统。”
王工程师的眉毛拧成结：“系统承载力呢？上回红包风暴单日交易三千笔，服务器就喘粗气。真要搞成，少说得上万笔。”他推了推眼镜，鼠标点向日志里的攻击记录，“再说外头还有人盯着，上次那端口扫描不是巧合。”
小薇突然笑了，油亮的麻花辫在肩头晃：“我当多大事儿。上回教学生发红包，李婶的煎饼摊三天多卖了八十个鸡蛋——她今早还塞给我俩热乎的。”她掀开保温桶，玉米粥的热气扑在镜片上，“那些卖文具的、租漫画的，谁不想多赚俩？我去说，保准能拉来十家。”
沈星河望着她眼角的细纹，喉咙发紧。
前世他在商海打滚时，总觉得“人情味”是拖后腿的东西，可此刻小薇眼里的光，像把火烧穿了他心里的冰壳。
他抓起草稿纸晃了晃：“王工，我这儿有套备用链路方案。把后勤处的旧服务器调过来当缓冲，再让计算机社的学生当志愿者——他们早想摸真服务器了。”
王工程师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两下，屏幕跳出数据流：“旧服务器得重装系统，今晚就得搬。”他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后的眼睛亮起来，“不过要是成了……这可能是国内第一个校园电子购物节。”
小薇的保温桶盖子“咔嗒”扣上：“我这就去找张叔的超市。上回他说学生总嫌找零麻烦，正好试试。”她转身时围裙带松了，沈星河眼疾手快帮她系上，触到粗布围裙上洗得发白的补丁——和前世母亲那件一模一样。
“等等。”沈星河从书包里掏出个牛皮纸袋，“这是近三个月超市的消费数据，按年级、时段、商品分类统计的。您拿给张叔看，告诉他满减后销量至少涨三成。”
小薇捏着纸袋的手有点抖：“你……你这孩子，啥时候偷偷统计的？”
“从您教学生发红包那天。”沈星河笑，“想让大家过得好，光靠热心不够。”
三天后傍晚，超市门口的灯泡被风吹得晃悠。
张叔扒着玻璃门往外看，沈星河的球鞋踩在积水上：“张叔，系统测试过了，扫码比刷磁条快三秒。”
“可那满减……”张叔搓着油腻的手心，“我进的汽水本来就薄利。”
“但能多卖二十箱。”沈星河调出平板里的预测图，蓝色曲线像爬山一样往上窜，“您看，高二（7）班每周买六箱，满减后能涨到八箱。还有高三的复习生，买泡面的量能翻番——他们熬夜刷题，最在意实惠。”
张叔的小眼睛眯成缝：“成！就冲你这图，我豁出去了！”他扯下门帘往墙上一挂，“明儿我就让闺女写海报，用红粉笔！”
王工程师的实验室彻夜亮着灯。
他把旧服务器擦得锃亮，键盘敲得噼啪响，后颈沾着没来得及摘的标签纸——那是沈星河从后勤处软磨硬泡要来的“报废机”。
凌晨三点，小薇抱着一摞手写的商户名单撞开门，发梢滴着雨：“文具店刘姐、租书的陈阿姨、卖运动服的老张头，一共十家！刘姐说要送前五十个学生铅笔，陈阿姨愿意打七折……”
“够了。”王工程师的手指在“启动”键上悬了三秒，按下，“后台系统上线。”
活动当天，秋阳把梧桐叶照得透亮。
沈星河站在超市门口，看着人流像潮水般涌进来——扎马尾的女生举着一卡通冲文具摊跑，穿球服的男生抱着三桶泡面往收银台挤，连平时只买作业本的初一小孩都攥着零用钱，眼睛发亮。
“滴——”“滴——”扫码声连成串。
小薇系着鲜红的围裙帮忙维持秩序，头发丝儿都在笑：“别急别急，满百的拿张抽奖券！”她转头对沈星河比了个大拇指，指缝里夹着张皱巴巴的缴费单——那是她儿子的学费，已经凑齐了。
陆金所在银行监控室盯着屏幕，茶杯里的枸杞沉了又浮。
“行长，校园一卡通今天交易一万两千笔。”助理小吴的声音发颤，“传统poS机同期才三千笔，而且……”他指着另一个画面，“超市张叔的汽水卖空了，正在库房搬第二车。”
陆金所的指节抵着额头。
窗外，几个小学生举着儿童手表跑过，其中一个喊：“我妈说今天在校园买笔便宜！”他想起孙女昨晚举着手表给他看：“爷爷你看，小明妈妈用红包给老师发了花！”当时他还板着脸，可现在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像重锤敲在他心口——那些被他称为“胡闹”的东西，原来真能让生活变甜。
“继续监测。”他放下茶杯，声音轻得像叹气。
实验室里，王工程师突然站起，椅子撞翻在地。
“星河！”他的指尖抵着屏幕，“ddoS攻击！每秒五万次请求，目标后台服务器！”
沈星河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早料到会有这一天——从匿名短信出现时，从陆金所摔报纸时，从系统第一次被扫描时。
他抓起手机按下快捷键，备用服务器的指示灯应声亮起：“启动b链路，把攻击流量引到缓冲池。”
王工程师的手在发抖，却精准地敲下指令。
数据流疯狂滚动，攻击波峰像涨潮的海，却被备用链路切成碎浪。
沈星河盯着追踪软件，Ip地址不断变换，像群躲在阴影里的老鼠。
“查源。”他的声音冷静得像冰，“不管是谁，我要知道……”
屏幕突然跳出一行字：“攻击源已定位。归属地：”
光标在“地”字后闪烁，像只蓄势待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