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在身后闭合的瞬间,周觉的耳膜被某种空鸣刺穿。
那声音像极了老魔术师的铜铃——从前练手法时,师父总在他分神的刹那摇响,清脆得能凿穿所有侥幸。
\"这是......\"林浅的声音发颤。
周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才发现他们置身于一座悬浮在虚无中的圆形大厅。
四壁泛着珍珠母贝的幽光,无数记忆碎片正从墙面的缝隙里渗出来:是沈舟在镜面迷宫弯腰修理传送门时,后颈被激光划开的血痕;是苏晴在时间囚笼里为救孩童撞碎玻璃,额角沾着的晶亮血珠;是他自己在记忆剧场握着老魔术师的手,看老人瞳孔逐渐涣散的画面——所有被系统记录的、被他们刻意遗忘的细节,此刻都像被扯断的电影胶片,在头顶无声地飘。
\"欢迎来到'终焉之前'。\"
声音从正前方的阴影里淌出来,像浸了毒液的丝绸。
周觉的后颈瞬间绷直——是赫尔墨斯,那个总在系统公告里用温吞语调宣布死亡名单的存在。
此刻他穿一件墨绿绣金的长袍,指尖转着枚和周觉同款的镜面硬币,只不过那枚硬币表面爬满蛛网似的裂痕,\"这里没有规则,只有真相。\"
苏晴最先攥紧周觉的衣袖。
她的掌心凉得惊人,像块泡在冰水里的玉:\"他......他在看我。\"周觉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正撞见赫尔墨斯扫过来的目光。
那目光像把手术刀,精准剖开苏晴眼底的阴影——周觉记得,在\"噩梦教室\"副本里,苏晴为救被怨灵附身的小女孩,亲手砸碎了对方的天灵盖。
此刻墙面的记忆碎片突然加速,小女孩鲜血淋漓的脸在苏晴眼前放大,她的呼吸陡然急促:\"不......不是我的错......\"
\"当然不是。\"赫尔墨斯笑了,指尖的硬币突然变成苏晴的心理笔记投影,\"是你太贪心,既想当救世主,又不肯承受负罪感。\"他转身走向林浅,历史系研究生的背瞬间绷成弓弦,\"至于你——总说要复原事件真相,可你连导师死亡时,自己躲在资料室发抖的事都不敢写进论文。\"
林浅的嘴唇白得透明。
周觉看见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
沈舟突然挡在她身前,机械工程师的喉结滚动两下:\"冲我来。\"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镜面迷宫那次,是我为了修传送门,故意把新手推去引开守卫——\"
\"不,沈工。\"韩真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前情报分析师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反常,\"该说的是我。
上次破译密码时,我故意漏掉关键信息,想让秦牧替我试错......\"
\"够了!\"周觉的暴喝撞在墙壁上,震得记忆碎片簌簌掉落。
他摸向口袋里的镜面硬币,触感熟悉得让人心安——这枚硬币跟着他过了七个副本,边缘还留着在\"血誓之殿\"被火焰灼烧的焦痕。
赫尔墨斯的目光扫过来,像在看一只扑火的飞蛾:\"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
可你只是个被动反应的棋子。
老魔术师的死,是系统安排;队友的信任,是系统计算;连这枚硬币......\"他指尖轻点,周觉手中的硬币突然泛起血光,\"都是我们埋下的引导线。\"
周觉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想起现实里消失的魔术道具,想起老魔术师临终前说\"有些真相需要用命去换\"时,掌心跳动的温度。
那些被他压在记忆最深处的怀疑突然翻涌上来——难道十年魔术训练,竟是为了此刻的心理韧性?
难道每次破解副本,都是系统刻意留下的漏洞?
\"闭眼。\"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在焦土上更轻,却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白芷立刻攥住他的手腕,预知者的冷汗顺着指缝渗进来:\"我需要......最清晰的共同回忆。\"周觉摸出硬币,对着头顶的记忆碎片抛起。
银弧划过的瞬间,他想起\"血誓之殿\"里,他们站在祭坛前,系统要求必须献祭一人才能通关。
当时苏晴攥着匕首说\"我来\",林浅抢过刀说\"我比你壮\",沈舟直接挡住所有人:\"要献就献我这个老骨头\"——最后他们砸了祭坛,用爆破装置炸开生路时,系统提示音都在发颤:\"非标准通关方式......启动惩罚机制......\"
硬币落地的刹那,血誓之殿的场景从地面生长出来。
褪色的红绸、锈迹斑斑的青铜鼎、队友们举着爆破装置的背影,连空气里弥漫的铁锈味都分毫不差。
赫尔墨斯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指尖的硬币裂痕突然加深:\"你们以为情感能战胜理性?\"
全息投影在他身侧展开。
周觉看见无数数据流交织成现实世界的模型:上海外滩的霓虹突然扭曲成副本里的血月,故宫的飞檐长出镜面迷宫的棱形水晶,老魔术师的幻戏斋变成记忆剧场的旋转阶梯——\"意识溢出\"四个大字在模型上方闪烁,\"如果放任副本继续,现实会被元界吞噬。
而你们所谓的'不牺牲',不过是在加速这个过程。\"
苏晴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周觉手背。
周觉却望着投影里幻戏斋的位置,那里正渗出丝丝缕缕的黑雾——像极了老魔术师临终前,从他瞳孔里飘出的光点。
他突然笑了,笑得赫尔墨斯皱起眉头:\"你错了。
真正的理性不是计算牺牲,而是寻找第三种可能。\"他转身看向队友们,林浅的眼泪正砸在血誓之殿的红绸上,沈舟拍了拍他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外套渗进来,\"我们的每一次选择,都是第三种可能。\"
大厅突然发出蜂鸣。
中央地面裂开蛛网似的纹路,一座水晶塔缓缓升起。
塔身上的光流翻涌,最终凝成一行字:\"唯有执律者,可改写法则。\"
赫尔墨斯的手指骤然收紧,掌心的硬币碎成齑粉。
他盯着周觉的眼睛,那里面映着水晶塔的光,亮得像淬过火的剑:\"看来......你真的准备好了。\"
话音未落,整座大厅开始剧烈震荡。
记忆碎片被卷成漩涡,水晶塔的尖顶刺破虚无,露出其后的光门。
那门比之前的青铜门更亮,像把烧红的剑刃,割开所有混沌。
周觉望着光门,掌心还残留着硬币的余温。
他想起老魔术师教他抛硬币时说的话:\"硬币落地前,永远有两种可能。
但真正的魔术师,能创造第三种。\"
\"这一次,我要亲手写下结局。\"他低声说。
光门内传来某种古老机械启动的轰鸣。
队友们的手依次搭在他背上,温度层层叠叠,像团不会熄灭的火。
赫尔墨斯的身影在震荡中逐渐模糊,最后只余下一句轻笑:\"你会后悔的......\"
周觉深吸一口气,率先迈出脚步。
光门的光涌上来时,他听见身后传来苏晴的抽噎,林浅的轻笑,沈舟的叹息——这些声音混在一起,比任何系统提示都清晰。
门后,是他从未见过的黑暗。但他知道,那里藏着所有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