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绵闻声看了过去。
只见莫漫从一个托盘上取出一柄未开刃的大刀,往上涂抹了些什么,又含住一口清水往刀上一喷。
接着她将刀往胳膊上一划,人群大叫起来。
莫漫心想我也是从医生变成了街边耍把式的了,面上还是一副严肃状,胳膊那一块冒出许多“血”。
阿绵此时也模模糊糊明白了。
果然,莫漫用一条白巾在胳膊上一擦,胳膊完好如初,接着她如法炮制了一番陆微微的“戏法”。
这下群情激愤,声势浩大,都叫嚷着还钱!
此刻陆微微神色仓皇,口中依旧结结巴巴地坚持着那种说法:“我、我这真的是仙人传授……与她是不一样的……她才是怪人!”若不是衙役们拦住,恐怕陆微微要被乱拳打死!
“凭她一个人,想不出这种主意。”那捕快是个雷厉风行的,先将场面控制了下来,叫陆微微当场将钱财退回。
陆微微伤心欲绝,在大刀面前却也只能含泪拿出那些铜板,一一还给众人。
“她昨日也赚了这么多,也有几十两!”有人喊道。
“知道了,我们到时会去她家里搜查的。”
阿绵看了这一出热闹,跑去找莫漫问:“莫大夫,你是怎么懂得这么多的?”
莫漫耸耸肩:“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可以说是上了二十多年的学。”
这比阿绵的年岁还要大,她将信将疑,随之又叹气:“你是县令的女儿,他自然是单独在家就能给你请一位先生的。”
“会有机会的。”莫漫实在忍不住摸了摸小土着的脑袋,“这次起疫病,我怀疑是鼠疫。你知道么,千万不要去吃老鼠、田鼠,还要除跳蚤,山上的野物最近也不要去碰。”
阿绵惊讶,“这几年农户们的收成还不错,怎么会有人去吃田鼠?”
她最饿的时候都没想过吃老鼠呢。
不过从前她抓过蝉,将蝉的翅膀去掉后,放在火上炙烤一番,一口咬下去嘎嘣嘎嘣脆。
不甚好吃,没什么滋味,大约是没有调料的缘故。
“若是见到发了高热的人,就跑得远远的,不要靠近。以后可能没时间教你练操了,我与父亲商议后,将要出发去州城。”
莫漫多说了两句,颇有些萧索之意。
穿来之前她做医生多年,见过许许多多的病人,也见过许许多多的生死。有时候作为唯物主义者的她,都会在某些时刻思考“命数”。现在的人们还完全不知晓疾病的病理,所以遇到许多病都只能寄希望于某种神秘的玄学力量。
可是总有一天,人们会走到就算知道了病理,却依旧无法解释“可是别人也抽烟喝酒等等等,为何上天偏偏选中了我生病呢”这种问题。
她依然记得穿越来之前,四十三岁的她翻开自己的癌症诊断报告,以医生特有的那种冷静看完了之后的第一个念头。
为什么偏偏是我。
这时莫漫发现自己已经忙碌了半生,几乎无止境地奋斗着:高考、本科、硕士、博士、规培、职称……
第二天,她依旧去上班。
这就是莫漫这种人的生存方式,若是开始做一件事,那么她就要做到最后。
“莫大夫,非要去不可吗?”阿绵一一记下她的话。
“放心吧,我又不是去送死的。但如果真的是这种病,我知道要怎么处置才能将伤亡控制住,所以必须去与当地的主官沟通。眼下还没有传到我们这里……也不好说,这病的潜伏期是有三五天的。”
阿绵死死捏住她的手臂,“难道你是菩萨转世?”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当下双膝一软,就要跪拜。
莫漫一把扶住,失笑道:“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懂,人这一辈子,能找到一件自己真心喜欢做的事情,是会觉得很幸福的,那个东西叫理想。小阿绵,后会有期。”
莫漫走了。
留下茫然的阿绵与百姓们,还要继续在这世道讨生计。
隔日,城中的捕快带着人去搜查张家,从其家中搜出了四十五两银钱。不仅如此,还在张家发现了一本名不见经传的游记,在这本游记中清清楚楚地记载过“清水变血”的江湖把戏,而陆微微也并不识字。
尽管张亦行矢口否认是他出的主意,与陆微微两人互相指责。
然而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考虑到张亦行到底是书生,没有将其关进牢城,而是杖责二十,陆薇薇是女眷,因此罚处杖责十下。这一番,张家彻底的颜面扫地,时不时的还有人到他家门口谩骂一番,狠啐一口。
一时之间,张家人闭门不出,死气沉沉,这次甚至连一丝哭声也无。
被逼到山穷水尽,张家夫妇此番彻底歇了做买卖发横财的心,如今只有一条路才可翻身。
又过了四五日,城中传出鸡毛店里出现了第一个染病的人,早已烧得口吐白沫,浑身不少地方肿大。
所有店铺一夜之间全都歇业,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孟家的小院里此时却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
“三哥,咱们家现在连排水洞都给堵上了,再也没有能容老鼠进出的洞口了。”
阿绵也点头,她正吭哧吭哧将竹席、衣物都铺在院子里,用烧开的艾草水浇透一遍,“而且原来家里也没有虱子呀!”
孟驰坚神色坚毅,犹如大敌当前不动声色的将领,四处点燃艾草熏虫。这几日他都是正午最热的时候,将全身穿得严严实实,连脖子上都围条裤子,不露出一丝皮肤,趁着人少去挑水回来。
孟母从最早的严阵以待到现在也被他折腾得无奈,忍不住笑话起这小儿子来:“原来整日消沉,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现在倒是比谁都惜命了!”
“娘,此事非同小可……”
“好好好,我不说你。”老太太真是懒得管这等闲事。
乡间人们居住地不算太集中,一直也没传出有人染病。然而城中的消息却一日比一日严峻起来,那家鸡毛店住过的乞丐、仆役、丫鬟,都相继发了病!
随后连没住过那家鸡毛店的百姓中,同样陆陆续续出现了病情。
此时还传出了一条消息,宋六嫂鱼羹铺里的有个叫做旺旺的伙计,也发起了高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