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悟赤脚盘腿坐在盘星教的和室地板上,指尖无聊地戳着面前喝空的果汁杯。
阳光穿过纸门的缝隙,在他的白发上镀出一道细碎的光边。夏油杰和菅田真奈美一早就出门了,美美子和菜菜子也去了学校,空荡荡的教团本部只剩他和拉鲁。
他抬起眼,蓝眼睛像清澈的玻璃珠,直勾勾地盯着正在整理账簿的拉鲁。
“……呐,拉鲁。”
他的嗓音清脆里带着点孩子特有的执拗,但又因为五条悟本身的倨傲,显得没那么稚气。
拉鲁抬起头,手指还夹着一支笔,笑容温和:“怎么了,小悟?”
“你认识杰多久了?”
——果然问的是夏油啊。
拉鲁微微怔了怔,随即笑意更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笔杆。虽然才认识,但他已经看出夏油格外纵容这个小鬼,不仅突然在早上给他做了一顿甜腻的早餐,情绪也随着小悟的行为波动着。
拉鲁的眼神略微黯淡了一些,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嗯……大概快五年了?”他轻声道,“在东南亚那边遇到的,他被咒灵围攻,我顺手帮了他一把。”
五条悟歪了下头:“你很强?”
“不算吧。”拉鲁笑了,“只是恰好擅长对付那种类型的咒灵。”
五条悟哼了一声,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膝盖挪了挪,凑近了一点:“那他为什么会在盘星教当教祖?这里都是一群诅咒师吧?”
拉鲁顿了顿,目光变得柔和:“因为诅咒师——呃,术师里也有值得保护的人。”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咔嚓一声拧开了回忆的匣子。
——(拉鲁的回忆·三年前的某个夜晚)
夏油杰带回祢木利久来盘星教时,是个雨夜。
“这是利久,会是我们新的家人。”夏油杰低声介绍。
彼时的夏油杰看起来疲惫而阴沉,刘海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嘴角却挂着微笑——拉鲁一眼就看出他在勉强自己。
“小杰你真的没事吗?不要太勉强自己。”拉鲁当时问。
“我很好,拉鲁。”
夏油杰的声音很轻,像落进茶里的糖,还没来得及融化就沉到了底。
那时的拉鲁虽然皱着眉,没有多问。他知道小杰身上有故事,有无法愈合的伤痕。
还有米格尔,某次闲聊时说:“那家伙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已经毁掉的世界。但是他居然想拯救这个世界,真是大英雄主义啊!”
祢木利久则是坚定的说着:“夏油大人的梦想,我会尽力帮他实现的。”
但拉鲁知道,夏油杰对自己很苛刻,对家人们却很耐心。他会记得每个人的喜好,会听他们诉说烦恼,会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慰他们。
——明明连他自己都没得到救赎。
“喂——”
五条悟的脚丫子踢到了拉鲁的膝盖,把他从思绪里拽回来。
“你怎么发呆啊?”小悟撇嘴,“所以,杰在这里做什么事?”
拉鲁轻轻叹了口气,笑容依旧温柔:“是啊,他建立这个教团,让很多被压迫的术师学会保护自己……而且,他收留了很多人。”
“包括你?”
“包括我。”
五条悟安静了一瞬,忽然语气低了几分。
“……他不快乐吧?”
拉鲁的手指微微一顿。
‘这孩子……意外的敏锐啊。’
“……你怎么这么觉得?”
五条悟撇开视线,声音闷闷的,“我反正就是知道,这种事一看就知道吧。”
拉鲁沉默了。
——“术师就像一场马拉松比赛,但如果终点看到的是……同伴们的尸山血海呢?”
小悟知道那是夏油杰再也无法释怀的痛苦,并且这种痛苦对他来说是无法停止的吧。
“小悟。”拉鲁突然伸手,揉了揉小悟的脑袋,在对方不满的瞪视下轻声说道,“小杰他……是个很温柔的人,正因如此,才会痛苦。”
五条悟皱了皱鼻子,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那他现在呢?在这里,算是找到终点了吗?”
拉鲁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阳光斑驳地洒在榻榻米上,像是碎掉的梦境。
“我不知道。”他轻声回答,“但只要还有人需要他,他就会一直跑下去吧。”
小悟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过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小悟面对着他,声音罕见地迟疑。
\"你们…都把杰当家人吗?\"
\"当然。\"拉鲁拧开一瓶橙汁倒进他面前的空杯中,\"即便不理解他的全部。\"
五条悟望着窗外归巢的乌鸦,忽然轻声道:\"可家人...不该让他一个人跑向那种终点啊。\"
——这样就好了吗?有些问题本就没有答案,或许连夏油杰自己,也在寻找。
“小杰的想法很伟大,也很无私。但是……”
拉鲁很认真的对着小悟说:“他的想法,我们谁都不会干涉,因为那是小杰活下去的支柱。”
小悟听到这话,呲笑一声。
‘让那种东西变成杰活下去的支柱,这个世界的“五条悟”到底在干嘛?杰活不下去的话,就把我当做支柱好了,反正我是不介意的。不如说成为杰的支柱很爽好吧!’
想到这点,小悟的眼睛刷一下亮了起来。
“那就让我成为他的支柱吧!”
拉鲁沉默了一会,想到了小悟的真实身份——那个‘最强咒术师’。
如果是五条悟的话,让他成为小杰的支柱。也许小杰就还能继续坚持下去了吧。
拉鲁笑了笑,站起身:“要再来杯果汁吗?”
“要加冰!”
找到答案的小悟有些兴奋。
“好。”
青森县的松林在细雪中沙沙作响。夏油杰拢了拢绣着暗纹的袈裟袖口,指尖不着痕迹地掸去落在袖缘的一片落叶。
旅社“山彦庄”的和室里,旅行公司社长黑泽达也正跪坐着斟茶,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昏黄灯光下泛着钝光。
\"夏油大师,久仰了。\"黑泽俯身行礼时,后颈露出一截晒红的皮肤,显然是连日奔波所致。他的妻子美咲攥着念珠缩在一旁,指甲早已掐进掌心。
真奈美垂眸为夏油杰摆正坐垫,余光瞥见教祖睫毛在茶烟中微微颤动——这是他压抑烦躁时的习惯动作。
\"缘分殊胜。\"夏油杰端起茶杯,水面上浮着的茶梗恰好构成卍字。他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
\"令郎的八字,可否一观?\"
黑泽急忙递上写有生辰的奉书纸。当夏油杰的指尖触及纸张时,美咲突然扑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榻榻米上。
\"求您救救勇太!他上周参加修学旅行时在十和田湖失踪……\"她哽咽着举起手机,屏幕里穿着初中制服的少年站在游船甲板上笑着挥手。
\"报警二十三次,神道教祭司做法七次。\"黑泽咬着牙递出支票簿,\"只要能找到勇太,十亿立刻——\"
\"黑泽先生。\"夏油杰忽然用折扇轻点对方手腕,金属扇骨贴着青筋暴起的皮肤,\"您认为……\"他俯身时耳坠晃出一道冷光,\"金钱能衡量生命之重吗?\"
真奈美适时递出手帕给美咲,却发现教祖背在身后的左手正无意识摩挲着袈裟——那是他不耐烦的惯性动作。
要忍耐……盘星教需要资金,更需要这种上流社会的“信徒”。
\"今夜子时。\"夏油杰起身时袈裟带起一阵檀香的风,\"请备好勇太君常穿的衣物。\"
夏油杰瞥见走廊供奉的地藏菩萨像前堆满零食,突然轻笑。
\"令郎……很善良啊。\"
美咲的瞳孔骤然收缩:\"您怎么知道?勇太每次参拜都会给地藏上供糖果!\"
真奈美看着夏油杰抚过地藏斑驳的石雕手掌,风雪忽然从窗缝卷入。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一缕咒力正缠上菩萨指尖黏着的巧克力包装纸。
残秽……有咒灵的味道。
回程车上,真奈美翻开平板:\"查到了,最近三年青森已有六起青少年失踪案,都发生在——\"
\"满月之夜。\"夏油杰望着云层中若隐若现的太阳补充着。
夏油杰手上的佛珠扔进咒具盒,金属撞击声里混着冷笑。
\"看来有诅咒师……在圈养食物啊。\"
太阳射在路牌上反射出的光,遮住了夏油杰晦暗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