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未散的清晨，青阳宗外门弟子已然齐聚在宗门西侧的石板广场。林云和秦莫在队伍尽头结伴而立，身前是一片肃杀的寂静。昨夜的星光尚未褪尽清冷，山林静谧如初。薄雾中，青石上浮现一串串淡靛色足迹，仿佛攀向未知的世界。
林云的手指微微绷紧，握住腰间新得的简陋木剑。他看向秦莫，后者故作镇定地仰头，嘴角却有些发白。
“看什么呢？”秦莫低声道，“一会儿进了灵药谷，可得步步小心。听说里头兔子都能咬死人。”
林云斜了一眼，神色淡定：“怎么，你怕了？”
“胡说！我是担心你，到时候见了血别吓哭。”
林云不置可否，只是微微扬了下下巴。他无意与秦莫逗嘴，内心深处其实也难掩紧张。灵药谷的名头在宗门外门弟子间流传甚广——据说这是一处曾经大能布下的秘地，为宗门历练而设，危机与机缘并存。
“肃静！”
一道深沉的嗓音自石阶上方传来，震得众人肩头颤动。那人身着青纹长袍，眉宇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是今日负责历练的长老顾怀真。
“今日灵药谷历练，关乎尔等外门弟子的晋阶和未来修途。谷内机缘多端，但危险同样不少。百草毒雾、凶禽异兽、陷阱禁制，各凭道心而行。”他眼眸扫过众人，缓缓道，“记住一句，莫要贪求非命，否则青阳宗绝无多余的同情。”
众弟子齐齐应是，不少人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却仍紧张得手心冒汗。林云感受到了一阵无形的压迫。秦莫倏然凑到他耳边：“瞧见没有？长老袖口绣的是银青两道，这种的，一掌能废半条命……”
林云微微一笑：“行了，少嚼舌头。走吧。”
广场尽头，一道灵光闪烁的石门缓缓敞开，隐入雾气中的，是幽幽的山谷入口。玉石台下，阵法术式流转出淡淡青芒，似乎通往另一个境界。
林云深吸一口气，悄然舒展指骨，暗暗提醒自己莫要大意。
队伍鱼贯而入，霞光泼洒，将众人长影拉得老远。每一步踏入灵药谷，脚下的空气都像变得比寻常更加沉重。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齐腰的紫花草丛间，秦莫紧随其后。两人默契地脱离队伍边缘，避开扰攘。
灵药谷深处，景物陡然变了。四周灌木层叠，幽藓生花。空气中浮游着一种淡青色的灵气，甘洌清新，隐隐中却带着几分令人头晕的异味。林云脚步一顿，目光里闪过一丝警惕。
“这里的灵气杂而不纯，你可觉察？”他说。
“是啊，仿佛带着股腐腥。”秦莫低声。两人微微对视，从彼此的神色中读出了戒备。
一只赤目小兽自草丛深处跃出，牙齿森白如刀。即便只是灵药谷的最低级妖兽，气息却丝毫不弱。林云反应极快，踏前半步，木剑蓄力迎击。
木剑斜挑，小兽发出低沉的咆哮，爪锋如钩。秦莫光是见这一幕，便觉得大气都不敢喘，自己手中短剑颤颤巍巍，根本提不上多少劲儿。
林云运转微微灵力，木剑划破空气，化作一缕流光。只听“呯”的一声，小兽被震翻在地，四肢乱踢，却不敢再近身。
秦莫赶紧补上两剑，小兽彻底失了气息。血液将紫草染成深色。林云心中并未生出太多波澜，他记得长老的嘱咐——切不可因一时胜利迷失。只见地上一小株蔓生青叶的灵草还算完好，正浮着淡淡的荧光。
“这是……明息草？”林云认出此物，记起宗门藏书阁内说过的疗伤圣药。
秦莫立即将其拔起，小心收入怀中，忍不住咧嘴：“开门红！要不是你，老子腿都软了。”
林云摇头：“别高兴太早，深入谷中才是真的危险。我们跟着队伍还是靠边行事为妙。”
可是，尚未来得及再多交流，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乱与尖叫。
“快跑！有毒雾——”
空气骤然变得黏稠，一抹暗绿色的雾气缓缓弥漫过来。那是灵药谷最危险的异象之一，百草鬼雾。
林云瞬间绷紧神经。他一把拉住秦莫，沿着谷边的密林小径疾奔。四下里同样传来脚步杂沓，恍惚可见队中几名弟子跌跌撞撞，呛咳不止，很快没入雾气深处。
他们奔跑中，林云低声催促：“吸气屏住，别让雾靠近鼻口。”
秦莫龇牙咧嘴：“我恨不得现在就穿上乌龟壳！”
林云无暇理会，奋力躲避致命的草丛。他手心已沁出薄汗，心头却意外地格外冷静。他想起孤儿院的冬夜，刺骨寒风中漂泊过的每一个脚步，此刻一切经历都成了前行的力量。
两人一路狂奔，将毒雾远远甩在后方，终于来到一处溪谷。这里地势低洼，灵气涌动更为浓郁。溪水潺潺，水岸旁竟有数株通体蓝得近乎透明的小花娇然绽放。
“天蓝灵参？”林云瞳孔微缩，这可是炼制灵丹的名贵药材。
秦莫刚想冲过去，林云低声拦住：“等等！附近灵气反常，恐怕有妖物守护。”
刚一出口，脚下藤蔓倏忽缠起，林云反应极快，跃起闪避。只见一条莹绿色的异蛇悄无声息地游动而出，三角头颅高高抬起，蛇信森寒。
秦莫倒吸一口凉气，瞪大双眼。
“别乱来，我拖住它，你趁机会摘下一朵天蓝灵参！”林云主动上前，攥紧木剑，神情专注到了极致。
异蛇身形如影，发动极快，每一次攻袭都几乎令林云无法躲避。木剑挡格间，碎草四溅。林云渐渐找准节奏，借用石上反弹力巧妙游走。秦莫鼓起勇气，悄然绕到妖蛇背后，以匕首迅速割下一株灵参。异蛇似有所觉，猛然回首扑去——
林云咬牙，脚下踏出两步，木剑寒光一闪。他以全力一击掷出，剑身如流星飞射，正中异蛇七寸。剧痛令妖蛇嘶鸣狂舞，血沫四散。林云趁机拖起秦莫后退，远远避开了蛇尾乱扫。
等异蛇倒下，秦莫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地，手握天蓝灵参，额头冒汗。
“你疯了吗，刚才那一剑，是要拼命呀！”秦莫哑声喝问。
林云却只是眨眨眼，平静道：“退无可退了。”
短短一瞬间，危险仿佛过去了一世。溪岸静寂下来，只余风吹过林叶的簌簌声。林云拾起断剑残身，默默将残片别回腰间。
二人无言，各自靠着溪岩喘息良久。林云趁机细细打量手中天蓝灵参，蓝光跃动，他心头忽然生出莫名安定。有了此物足够弥补宗门任务需求，自己还能分给秦莫疗伤。
只是危机远未结束。突然，草丛深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藏匿。林云警觉地握紧断剑。
“有人！”
一道倩影自林间闪现。少女一身浅青长裙，身姿伶俐，浮动的剑鞘与她的动作融为一体，清眸似水，神态冷静。林云没来得及细看，却被她的目光中锋利的冰意所吸引。
秦莫小声道：“是天玉宫的弟子？”
少女俯身捡起一株药草，回眸淡然一笑：“你们倒算机敏，能抢得天蓝灵参。只是这片谷地，动静太大了，小心招来更多妖兽。”
话音未落，灌木间忽有重物撞击之声，一头紫鬃灵猿拍打胸膛大步靠近，浓烈妖气扑面而至。
林云眼神一凝：“又来了。”
少女提剑上前，步伐灵巧，长剑出鞘时有漫天剑意流转。与林云并肩，她当机立断，“我引它注意，你俩从侧后攻取要害，可行？”
秦莫愣了愣，却见林云很快郑重点头：“明白！”
紫鬃灵猿凶厉异常，兽爪如铁锤呼啸。少女剑影渐现迷离剑韵，每一击迅疾如雪，惊得林云内心暗骂高手。林云凭借机敏身手从侧翼接近，秦莫则咬牙拖着他配合。
浓密雾气中，战斗陷入胶着。林云不断捕捉紫猿动作破绽，数度擦身而过。他终于抓住机会，端着断剑从猿侧腋下突刺，猿兽吃痛怒吼，少女剑光闪过，剑意冰寒如霜，瞬间点中要害。紫鬃灵猿终于轰然倒地。
寂静的林谷被重新填满呼吸声。少女收回长剑，眉宇依旧淡淡，只对林云莞尔点头。“你二人不错。”她取下受伤腿上缠着的藤蔓，喷溅而出的血迹让她动作更显决绝。
林云迟疑下，从怀里将明息草拈出，递了过去。“你的伤，用这个也许能好些。”
少女显然愣了一下。她轻声道谢，接过药草，竟笑意浅浅。
此时秦莫已经坐倒在地，拍着胸脯直喘：“累死我啦，大侠，小侠都行，给个喘气的空呗？”
三人相视，大笑中彼此间的隔阂逐渐消融。林云这才注意到少女眉心微蹙，略带疲色，远不如出剑时那般冷冽。
“对了，我名苏轻歌，天玉宫弟子。”少女擦去脸上尘埃，朝林云伸手，“承你之助。”
林云握住她的手，拳拳有力：“林云，青阳宗。”
“秦莫！”秦莫在一旁补充，眨巴着眼。
三人并肩，暂时躲回溪边密林下，取出干粮息整。苏轻歌半靠在树干下，仔细处理伤口。林云取水湿巾，动作小心，一边递过去：“能忍住点痛，这药虽然苦，但敷下有效。”
苏轻歌微微一笑，接过膏药，却不吭声忍了下去。
短暂的相处，让林云对眼前少女生出些许好奇。他不善言谈，却总觉得她气度不同寻常。她的目标、她修炼的剑意，每一丝都和他所见诸位弟子大异其趣。
秦莫指着手中的天蓝灵参，忽道：“这些算不算机缘？要是全部带回宗门，兴许能换点好东西。”
苏轻歌幽幽道：“灵药谷中，得失俱在一念。也许真正的机缘并不在灵草本身，而在你们共同经历的危险里。”
林云默然思忖，只觉“道”字如幽兰暗香，已悄然渗入骨血。彼此经历生死之险，他忽然明白某些相知，是沉默中的信任和并肩的勇气。
阳光渐渐穿透山壁缝隙，泼洒在溪岸上。谷中历练虽起步未久，却已令人脱胎换骨。三人各自倚着山岩，静静听流泉石上。林云手捧灵参，内心似湖面波澜难平。
正当气氛渐缓，远处谷道陡然有人影闪掠。青阳宗负责历练的执事身影迅速靠近：“历练时间即将结束，弟子速速集合。”
林云与秦莫整理随身之物，苏轻歌轻握长剑，起身时向林云微微颔首，那一抹笑意暖得他有些不知所措。归途将启，却又仿佛另一场未知的考验悄然拉开序幕。
朝霞灿烂，静谧的溪谷渐渐回归安宁。林云回望脚下斑驳灵草与已故异兽，内心前所未有地坚定。他知道，每一次险境都会促使自我成长，每一种邂逅都将化为通向大道的阶梯。
三人携手归队，未语先笑。雏鹰振翅，正待高飞，前路浩荡如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