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蕙落地稍显踉跄,体内因顿悟而充盈的九渊重水之力如潮汐般平稳退去,留下一种力量沉淀后的微妙空虚感,但根基稳固,并无隐痛。她稳住身形,目光第一时间投向胡宇轩。指尖漾起温和的靛蓝水光,轻柔覆盖在他胸膛破裂的衣甲处。水光流淌,探入他体内。探查的结果让她秀眉微蹙——地元真力消耗殆尽,如同枯竭的河床,但强大的龙龟血脉自行运转,护住了心脉与脏腑,使其陷入一种深沉的龟息自保状态,暂时无性命之忧。
“云姐,他怎么样?”阿桑的声音略带急切。她站在一旁,右眼视野中,胡宇轩土黄黯淡沉寂如同冬眠的山脉,却并未消散,反而在龟息中以极缓慢的速度汲取着大地深处丝丝缕缕的元气进行自我修复。云姐体内那片深邃的靛蓝星海则稳固而宁静,边缘曾有的细微涟漪也彻底平复,如同无风的深海。
白骨夫人不甘的意念在她识海深处低回盘旋:“浪费…如此良机…那缕时骸棱晶的印记竟被完全抚平了…可恨…”声音里满是错失机缘的懊恼。
远处,倒悬海眼深处传来一声饱含怨毒与不甘的悠长鲸鸣,庞大如山的魔鲨阴影彻底隐没在比墨更深的幽暗里,只留下混乱的涡流和骨屑上跳跃熄灭的紫色电芒碎片。归墟海眼重归死寂,唯有沉重的水压无声提醒着他们所处的绝境和头顶那七年的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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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骸骨平台在无形的归墟暗流裹挟下,如同无舵之船漂流。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须臾,又或许已有数个时辰。
轰隆!
骸骨平台猛地一震,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壁垒!剧烈的颠簸让云蕙和阿桑同时抓紧身旁的粗大骨刺。震动停止,眼前的景象已彻底改变。
不再是倒悬的墨海与骸骨荒原。平台撞入了一片难以想象的巨大地下空腔!头顶是高不见顶、怪石嶙峋的溶洞穹窿,千万年水滴侵蚀形成的石笋、石幔如同凝固的黑色瀑布与狰狞兽牙。下方,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幽邃深湖,湖水并非漆黑,而是呈现出一种吸噬一切光线的、近乎死寂的深蓝色,湖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扭曲的钟乳景象,构成一个诡异的倒影世界。骸骨平台搁浅在靠近深湖岸边的一片布满碎骨与砾石的巨大滩涂上。
空气湿冷粘稠,弥漫着浓重的土腥、水汽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远古尘封的气息。这里是湖北地层深处,归墟侵蚀现实形成的庞大溶洞体系一角!
“我们还在湖北地界。”云蕙迅速判断,目光扫过这片庞大死寂的空间,“小心,此地气息古怪。”
就在她话音落下之际——
啪嗒…啪嗒…啪嗒…
沉重、湿滑、带着奇异粘滞感的脚步声,如同鼓槌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从溶洞深处那片矗立的巨大岩柱林方向清晰地传来,撕裂了死寂!
云蕙瞬间将阿桑护在身后,周身靛蓝水光流转,凝神戒备。阿桑的右眼应激般亮起一丝灰芒,穿透前方的黑暗水雾。
一个身影,踏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出岩柱林的阴影。
高大,接近一丈,骨架粗犷得近乎野蛮。全身覆盖着厚厚的、湿漉漉的青黑色苔藓,如同披着一件腐烂的苔衣,苔衣下是枯槁如老树皮的肢体轮廓。它佝偻着背,数根粗大无比、闪烁着冰冷金属幽光的青铜锁链,将其身躯与背上背负之物死死捆缚在一起。
那背负之物,赫然是一口巨大无比的青铜悬棺!
棺椁样式古朴奇诡,青铜棺身上布满了扭曲盘绕、面目狰狞的不知名巨兽浮雕,以及密密麻麻、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的暗红色符咒!棺椁沉重至极,深深嵌入背棺者的脊背。随着它的脚步,棺椁微微晃动,发出低沉如闷雷的“嗡嗡”声。棺盖与棺体之间的缝隙,无声地溢出一缕缕凝而不散的、惨绿如碧磷的雾气,雾气触及空气,散发出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尸与血腥混合的恶臭。
阿桑的呼吸一窒,右眼视野中,那背棺人本身是一片沉寂冰冷的灰白,毫无生机。而那口青铜悬棺,则如同一个由最纯粹的怨恨、诅咒与不祥凝聚成的墨绿色深渊!无数扭曲挣扎的怨魂虚影在棺木周遭无声嘶吼,却被棺体上那些流转的暗红符咒牢牢压制、吞噬。
就在阿桑被那邪恶棺椁吸引时,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背棺人枯槁手臂上缠绕的青铜锁链末端——那里,并非固定,而是悬挂着一块巴掌大小、边缘参差的碎片!那碎片质地非金非石,色泽暗沉如凝固的污血,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微、不断扭曲蠕动的天然纹路,散发出一股古老、沉重、令人灵魂本能悸动的气息!
“源骸碎片!”白骨夫人尖锐的意念在阿桑识海中炸响,带着无比的贪婪与渴望,“如此精纯!比那些散逸的渣滓强得多!必须拿到它!”
背棺人停住了脚步,覆盖着厚重苔藓的头颅微微转动,一股如同万年墓穴洞开的阴冷、污秽、充满恶意的气息弥漫开来,锁定了滩涂上的三人。它的“目光”似乎忽略了云蕙和阿桑,最终落在了昏迷龟息的胡宇轩身上。胡宇轩血脉中沉睡的龙龟气息,如同黑暗中的一点微弱火星,吸引了这不祥存在的注意。
“异…界…生…灵…”沙哑干涩、如同锈铁摩擦的声音从苔藓下沉闷挤出,扭曲诡异,却能理解其意。
它背负沉重棺椁,再度迈步,目标清晰地指向胡宇轩!
“停下!”云蕙清叱一声,踏前一步,靛蓝水光在她掌心凝聚,如同一颗小小的深蓝星辰,散发出冰冷而强大的水元威压。她并未直接攻击,但那凝而不发的水元力量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充斥在背棺人与胡宇轩之间!
背棺人的脚步顿住。它似乎对云蕙的重水之力有所忌惮,披覆厚重苔藓的身躯微微绷紧,如同蓄势的枯木。背上的青铜悬棺震动加剧,棺盖缝隙喷涌的惨绿浓雾如同活物般翻腾起来!
白骨夫人那贪婪的意念却趁此机会,猛地发力夺取阿桑右眼的控制权:“那小子的死活与我何干!源骸碎片才是一切!给我拿来!”
阿桑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感觉右眼仿佛被冰锥刺穿!一道极度凝聚、边缘撕裂空气的惨白射线,不受控制地从她右眼迸射而出,目标直指背棺人手臂上悬挂的那枚源骸碎片!
这一变故突如其来!
背棺人发出一声沉闷如兽吼的咆哮!它对指向要害的攻击反应极快,那只挂着源骸碎片的手臂猛地一缩,另一只覆盖着厚厚苔藓的手臂瞬间交叉格挡!同时,它背上那口剧烈震动的青铜悬棺,棺体上一尊形似无角之龙、姿态威严的浮雕兽首,其紧闭的双目骤然睁开!
“昂——!”
一声苍凉、悲怆、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龙吟之音,猛地从棺椁深处炸响!无形的音波如同实质的巨锤,瞬间扩散!
咔!
阿桑射出的惨白射线被这蕴含龙威的古老音波正面冲击,如同琉璃般寸寸碎裂、消散!音波余势不减,狠狠撞在云蕙布下的水元屏障上,激起层层深蓝涟漪!云蕙闷哼一声,后退半步,脸色微白,但屏障并未破碎。
白骨夫人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尖啸:“囚牛?!那棺椁里竟封印着龙之九子之首的囚牛?!”
背棺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大音波震得连连后退,覆盖身体的苔藓簌簌剥落不少,露出下面更加干枯漆黑的躯体。它似乎对唤醒棺中力量也消耗巨大,气息变得有些不稳。
然而,异变陡生!
那声悲怆的龙吟,仿佛是一个信号,触及了这地下空间更深处某种难以言喻的可怖存在!
整个庞大无比的溶洞空间,猛地一震!不是地震,更像是这片空间本身在……颤抖!
咔!咔!咔!
背棺人手臂上用青铜锁链悬挂的那枚源骸碎片,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起来!其上那些不断蠕动的天然纹路爆发出刺目的暗红血光!这股血光瞬间笼罩了青铜悬棺上囚牛兽首。
“昂——!”囚牛兽首再次发出龙吟,但这龙吟声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仿佛遇到了天地间最可怕的克星!
嗡!
囚牛兽首的双目射出两道凝练无比的金色光束,并非攻击,而是在众人面前交织成一幅清晰无比的远古影像!
画面中:
无尽的混沌虚空背景。一条身躯庞大如山脉、鳞爪飞扬、散发着神圣威严的苍龙,正在奋力挣扎!而在它那如山岳般巨大的头颅之上,赫然趴伏着一头恐怖至极的生物!
其形似狰狞巨犬,却庞大百倍!通体覆盖着青灰色的、如同大地岩层般粗糙厚重的鳞甲,闪烁着一种无视岁月侵蚀的亘古光泽。头颅巨大,獠牙外凸,每一根都如同断裂的山岳支柱,狰狞可怖。它粗壮的四肢死死扣住巨大的龙首,其中一只利爪,竟然深深插入了龙首坚硬无比的头骨之中!它张开血盆大口,狠狠撕咬下一块闪烁着金光的龙肉!咀嚼吞咽!龙血如金色的瀑布般洒落虚空!
那苍龙痛苦翻滚,龙吟震碎星辰,却撼动这头以龙为食的恐怖凶兽分毫!在它面前,强大神圣的五爪金龙,竟宛如待宰的羔羊!
影像的最后定格在那凶兽抬起狰狞头颅的瞬间——那双巨大的兽瞳,如同两轮燃烧着无尽暴虐赤焰的熔岩之湖,隔着万古时空,冷冷地扫视过来!一股纯粹到极致的凶煞、贪婪、毁灭一切的洪荒气息,透过影像,如同实质的亿万钧重压,轰然降临在这片溶洞空间!
云蕙如遭重击,体内九渊重水之力自发护体,掀起滔天巨浪虚影,才勉强稳住身形,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骇!阿桑更是脸色煞白,若非云蕙及时拉住,几乎要瘫软在地,右眼的灰光在那兽瞳注视下竟变得混乱不堪,白骨夫人发出极度恐惧的嘶鸣:“犼!是犼!盘古颅骨所化!天地初开时的四灵之一!吞龙食凤的太古凶神!它…它怎么可能还有力量残留?囚牛…被封印的囚牛…原来是被犼啃食重创?!”
背棺人在这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怖威压面前,竟也第一次剧烈地颤抖起来,它死死按住剧烈震动、仿佛要挣脱束缚的青铜悬棺,那枚源骸碎片的光芒也明灭不定。它猛地抬头,那没有五官的面孔“望”向溶洞穹顶最幽暗的深处。
在那里,浓郁的归墟死气剧烈地翻滚、凝聚,隐隐约约,似乎有一只巨大无朋、燃烧着赤金毁灭之焰的兽瞳虚影,正缓缓睁开!一股足以让万物凋零、让时空冻结的终极凶煞气息,开始悄然弥漫……
整个地下世界,因为这太古凶神的苏醒征兆,陷入了死一般的恐惧寂静。唯有那口封印着囚牛残魂的青铜悬棺,仍在发出阵阵哀鸣般的呜咽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