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绿光芒溃散,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衣衫。
胡宇轩抱着阿桑,重重摔进一个散发着浓重泥土与腐烂植物气息的狭窄空间。最后一点挪移的力量耗尽,眼前彻底陷入黑暗,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下坠落。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唯一能做的,是用尽残存的力气将阿桑紧紧护在自己身下,试图为她隔绝一些外界的冰冷与未知的威胁。
黑暗,死寂,只有洞外暴雨冲刷山岩的轰隆声隐约传来。
时间失去了刻度。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带着草木清气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开始在胡宇轩冰冷的身体里艰难流淌。这不是源于他自身,而是来自与他紧紧相贴的阿桑。
阿桑的身体依旧是冰冷的,但小臂上那黯淡的树灵烙印,此刻却如同风中残烛般,顽强地闪烁着极其微弱的翠绿光点。这光点每一次明灭,都驱使着烙印周围纤细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根须(注:呼应神农架原始森林的古老根系意象)微微蠕动,它们刺破阿桑的皮肤,深深扎入身下潮湿的泥土,又从泥土中汲取着极其稀薄的、散逸的地脉生气,反哺给濒临崩溃的宿主和与她生命相连的胡宇轩。
这是一种处于休眠边缘的、本能的共生维系。树灵烙印在以最低限度的生命能量吊着两人的命,但也仅此而已。阿桑的意识沉沦在更深的黑暗里,与那直击灵魂的恐怖虎啸和青铜面具的精神污染碎片进行着无声的缠斗。
幽暗的山洞(更像一个被巨大树根盘踞出的狭窄树洞或岩石裂隙)里,只有微弱的根须荧光和洞外偶尔划破夜幕的闪电映照出两人苍白的面容。胡宇轩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滞,阿桑则,暴雨倾盆的营地边缘,已化作一片焦热的炼狱。
暗红色的金属巨茧停止了沉闷的搏动。取而代之的,是茧壳表面无数裂隙蔓延开来的刺耳“喀嚓”声。每一次裂隙的扩张,都伴随着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冰冷的威压喷薄而出,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脏上。
噗通!噗通!
距离巨茧过近的两名749局特工,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他们的眼球迅速被一种浑浊的、带着金属锈迹的血丝充满,皮肤表面诡异地浮现出类似青铜古器上的蟠虺纹(注:春秋战国楚地青铜器典型纹饰)印痕,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生锈齿轮摩擦般的“嗬嗬”声。他们彻底失去了自我意志,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僵硬地抬起手中的枪,枪口却茫然地指向虚空或自己的同伴!
“精神污染加剧!避开他们!不要对视!”周骁厉声吼道,声音在狂暴的威压中也显得嘶哑。他强撕裂般的眩晕感,右手猛地一抖,数道刻画着繁复朱砂符文的黄纸符箓激射而出,精准地贴在那两名即将异变的特工额头和后心。
“封灵·定魄!”
嗡!
符箓爆发出刺目的金光,暂时压制住了他们皮肤表面的纹路蔓延和失控行为,两人如同被抽掉骨头般瘫软在地,但眼瞳中的浑浊锈色并未褪去,只是暂时被封印。
“吼——!!!”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充满实质破坏力的虎啸,猛地从即将完全裂开的巨茧核心爆发出来!这次不再是纯粹的灵魂冲击,而是裹挟着物理音波的恐怖震荡!气浪以巨茧为中心轰然炸开,将地面的泥浆、碎石、扭曲的金属残骸狠狠掀飞!几个来不及躲避的特工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被抛出老远!
轰隆!!!
暗红色的金属巨茧终于彻底崩裂!
炽热的金属碎片如同炮弹般四射飞溅,打在岩石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和火花。烟尘与水汽蒸腾弥漫的核心处,一个庞大的、令人窒息的轮廓缓缓站起。
它高逾三米,通体覆盖着暗沉冰冷的、仿佛凝固岩浆般的金属铠甲。铠甲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粗犷、狞厉的青铜凸脊和饕餮浮雕(注:融入商周青铜器元素,强调狞厉美),流淌着不祥的暗红纹路。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头颅——那绝非任何已知生物的头部,而是一个巨大、狰狞、栩栩如生的咆哮青铜虎首!虎首的眼窝处燃烧着两团幽绿色的、仿佛来自九幽的冰冷魂火,死死锁定了下方如同蝼蚁般的人类。
四条覆盖着厚重金属甲片的粗壮下肢深深踩入泥泞的地面,巨大的力量使得地面蛛网般龟裂。一条覆盖着锋利青铜倒刺的金属长尾在身后缓慢而沉重地扫动,每一次摆动都带起刺耳的破空声,轻易将旁边一个扭曲的金属支架扫成两段!
它没有立刻发动攻击。那燃烧着魂火的青铜虎目,如同君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冰冷、漠然地扫过狼营地,那些在它威压下瑟瑟发抖、如同待宰羔羊的人类。
这是力量与毁灭的具现化!远古图腾的凶煞化身!
“白…白虎…荆山白虎!”郑教授瘫倒在泥水里,牙齿格格打颤,望着那巍峨恐怖的金属巨兽,失声喃喃。这形象与他毕生研究的荆楚古族图腾传说瞬间重叠!廪君化虎,虎踞荆山!但这传说中的守护图腾,此刻却散发着纯粹到极致的恶意!
周骁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他能感觉到,眼前这尊金属巨虎的力量层级,绝非普通法器符箓能够抗衡。刚才封印精神污染的符箓消耗不小,更别提硬碰硬了。“所有人!远离!不要攻击!寻找掩体!”他嘶声下令,同时左手再次扣住了仅剩的几枚符箓,右手则紧紧握住了腰间一柄古朴短剑的剑柄。剑鞘非金非木,刻满了细密的星斗云纹(注:呼应古代星象学与道家法剑),此刻正微微发烫。
金属巨虎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被几名特工拼死护在身后的郑教授,以及他死死抱在怀里的那个装有土壤样本和少量脱落青铜碎屑的铅合金密封罐上。罐子里,那来自面具的微弱气息,如同黑夜中的灯塔。
“吼——!”
饱含毁灭意念的咆哮再次炸响!金属巨虎动了!
它庞大的身躯展现出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恐怖速度!覆盖着青铜倒刺的巨爪猛地抬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郑教授和他身边的特工狠狠拍下!爪未至,那狂暴的劲风和冰冷的杀意已经让几人瞬间窒息!
“结阵!艮山·御!”周骁瞳孔骤缩,厉啸声中,他与身旁反应最快的三名特工同时抛出早已准备好的深黄色符箓!四人脚下瞬间亮起一个由土黄色符文构成的光圈,一道厚重如城墙般的岩石壁垒虚影拔地而起,横亘在巨爪之前!
咔嚓——轰!
青铜巨爪狠狠拍在岩石壁垒虚影上!虚影应声碎裂!巨大的力量如同山崩般传递过来,四人同时口喷鲜血倒飞出去!周骁手中的古朴短剑嗡鸣剧震,差点脱手!
巨爪只是被阻了一瞬,去势稍减,但仍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继续拍落!
千钧一发!
嗖!嗖!嗖!
几道拖着明亮尾焰的信号弹(注:最基础的化学燃烧信号装置,非科技武器)从营地外围的密林中急促升起,如同流星般划过雨幕,并非射向巨虎,而是射向它那双燃烧着魂火的青铜虎目!
强光骤闪!
即便是这恐怖的金属造物,似乎也对这纯粹的、瞬间的强光产生了本能的干扰。拍落的巨爪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
借着这微不足道的迟滞和强光的掩护,一名特工猛地扑倒郑教授,抱着他连同那个密封罐一起滚向旁边一个被炸塌了一半的钢筋混凝土掩体后!
轰隆!!!
青铜巨爪狠狠拍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面!泥浆、碎石混合着融化的金属四处飞溅,地面被硬生生拍出一个半米深的大坑!
“目标样本!保护样本!”周骁抹去嘴角鲜血,挣扎着爬起,立刻发现了巨虎的真实意图!它要夺回那个罐子!或者说,要夺回罐子里属于青铜面具的残留物!
金属巨虎似乎被信号弹的挑衅彻底激怒了。它放弃了拍击,巨大的青铜虎首转向信号弹飞来的方向,燃烧的魂火陡然暴涨!一股无形的、更加恐怖的意念波纹如同潮水般扩散开来!
“小心!精神冲击!”周骁大吼,但已经晚了。
密林中刚刚发射完信号弹的两名狙击手位置,瞬间传来两声凄厉无比的惨嚎!接着便是戛然而止的死寂!
金属巨虎低吼一声,迈开沉重的步伐,无视了其他散兵游勇,如同一辆失控的重型战车,目标明确地朝着郑教授和样本罐藏身的掩体碾压过去!它的每一步都让大地震颤,泥浆飞溅,散发着无可匹敌的压迫感。
掩体后方,郑教授抱着冰冷的样本罐,脸色惨白如纸,听着那如同丧钟般步步逼近的沉重脚步声,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实。周骁和其他侥幸未死的特工试图组织攻击,但普通的武器打在巨虎的铠甲上只溅起几点微不足道的火星,符箓攻击也被它体表流转的暗红纹路轻易弹开。
绝望,如同这冰冷的雨水,浸透了每一个人的骨髓。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带着奇异韵律的震动,仿佛从脚下的大地深处传来。那不是巨虎脚步的震动,而是一种……呼唤?或者说,是某种沉睡之物被惊醒的、不耐烦的躁动?
与此同时,远方那个幽暗狭窄的树洞中。
覆盖在胡宇轩和阿桑身上的微弱根须荧光,骤然变得明亮了一丝!阿桑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开始急速地转动起来。她冰冷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紧紧抓住了身下潮湿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