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黄鹤楼壁画
梅雨时节的长江裹着浑浊的水汽漫过武昌码头,胡宇轩作为考古系见习生握着竹制刮刀的手指在潮湿空气里沁出汗珠。修缮架上的桐油味道混杂着老木头特有的霉味,让他想起母亲衣柜里那些从未穿过的绛色祭服。
\"小胡!三号壁龛的清灰做完没有?\"监工老杨的吆喝穿透雨幕。胡宇轩应了一声,转身时工装裤蹭到身后那幅斑驳的唐代壁画,簌簌落下的墙灰在斜射的夕照里扬起金色尘雾。
他的动作突然凝固——在飘散的尘埃中,某处剥落的墙皮下隐约透出靛青色痕迹。这颜色不该出现在明代重修过的墙壁里。少年掏出考古队配发的强光手电,冷白光束刺破昏暗时,呼吸猛地滞在胸腔。
褪色的仙人驾龙图正在重生。云纹里藏着无数细若蚊足的墨线,龙爪踏着龟山、蛇山、木兰山三座峰峦,龙须蜿蜒成汉江支流,而龙身鳞甲分明勾勒出江夏平原的百湖脉络。更令他颤栗的是龙首处剥露的青铜色——那绝不是颜料,而是某种金属器物在墙体内的真实轮廓。
\"当啷!\"
刮刀坠地的声响在空荡的楼阁里激起回音。胡宇轩的手指抚过冰凉的金属表面,触电般的灼痛从指尖窜上太阳穴。无数画面在意识深处炸开:戴青铜纵目面具的祭司在龟甲上刻写卦辞,楚军战车碾过云梦泽的芦苇荡,还有母亲跪在龙王庙青石板上时,后颈那枚与眼前纹路相同的螭吻印记。
\"原来在这里......\"
沙哑的叹息惊得少年险些从脚手架上跌落。回头看见老杨正仰头盯着壁画,浑浊的眼球映着龙鳞青光,布满老年斑的手掌按在心口,那里藏着他从不离身的战国玉觿。
\"二十二年前刮台风,江水倒灌冲垮北墙,有位穿绛色旗袍的姑娘...\"老杨的汉腔突然变得飘忽,枯瘦的手指划过龙睛位置,\"她用血在残墙上画了道符,第二日洪水就退了三分。\"
胡宇轩的喉结滚动着,工装内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母亲发来的简讯只有八个字:\"勿近水脉,戌时归家。\"锁屏照片上,她佩戴的螭纹玉璋在夕照里泛着与青铜剑柄相同的光泽。
雨势渐急时,最后一线残阳掠过蛇山松林。胡宇轩鬼使神差地将手机闪光灯调至常亮,当冷光与渐渐低垂的暮色形成十五度夹角,壁画东南角突然浮现朱砂写就的篆文——
周郑封龙于大别之阳
龙尾处的墨线在此刻变得清晰,沿着长江划出锐利的折角,直指东北方层云密布的大别山麓。胡宇轩感觉锁骨处的胎记开始发烫,那是自小就有的龙形红斑,此刻竟与壁画上的龙睛位置完全重合。
脚手架突然剧烈晃动。少年扶住墙面时,发现那些青铜纹路正在自己掌心留下凹凸的印记,就像某种古老兵器的握柄,正在等待契合的手形来唤醒沉睡千年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