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了一息,奚月奴才缓缓转动眼珠,对上沈摧双眸。
男人本就身形高大,此刻即便是在她面前弯下身,身影也如山岩一般,将她牢牢笼罩。
一双眼睛又黑又沉,如高远夜空中的星辰,璀璨,却冰冷,高高在上。
永远俯视着她。
奚月奴眨了眨眼,方反应过来男人刚才说了什么。
他……要她伺候。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应承他,侍奉他,讨他的欢心……
要她……承恩卖笑。
可这样的事,过去三年她做过多少次了?她自己都记不清。
毕竟……她就是瑞王床榻上最好用的玩意儿,她就是干这个用的!这是她的本分!
沈摧:“好生服侍本王,今日之事,本王可以权当没发生过。”
奚月奴眸子一闪。
今日之事,就这么揭过?
瑞王不再耍弄她,不再追究她那莫须有的私奔对象。
五日后,她依旧可以离府?
只要、只要她今夜能把爷伺候舒坦了。就像她过往三年一样……
很简单的……
她一定能做得到……
没被男人攥住的那只手,颤抖着,自胸口滑下。
一阵风来,灯影摇曳中。
巍巍雪山,白得刺人眼目。就这么袒露在沈摧眼前。
当真是……
不知廉耻!
沈摧松了手。
奚月奴身子失去依凭,晃了晃,好悬不曾跌倒。
下一刻。
裙摆旁那一片大红色,被男人扔在奚月奴胸口。
“穿上。”
冷冰冰的两个字,激得奚月奴猛地抬头。
娘绣的避火图,被扔在她胸口,正顺着身体曲线慢慢滑下。
男人叫她穿上,好穿着这东西,伺候他?
瞬间,周身的血液火焰一般涤荡着血管,又一齐冲上脸颊。不尽的屈辱,在心间翻涌。
他把她当成什么?当成什么了?
这三年来,男人只在床榻上用她,她已经被碾碎了自尊,甘愿只把自己当一个物件儿。
随男人用完就丢。
可现在,瑞王却要用娘亲手绣的小衣,这般折辱于她……
硬生生掰断她的脊梁还不够,还要她笑着奉承“打得好”!
奚月奴做不到!
况且……
奚灵设的这个局,没有瑞王的默许,她怎么做得到?这里是瑞王府啊!
再说,若没有瑞王安排下的那个车夫,自己的小衣又怎么落到男人手里?叫他这般羞辱?
连环套一个接着一个地落下来。
竟就为了,羞辱她一个丫鬟?
奚月奴只觉得好笑。
不,瑞王定不是故意的。
她还不值得他故意。
他应该只是……
过去三年中,看惯了她饱受折磨,看惯了她跪地求饶。不愿她就这么出府,脱离掌控,像个真正的人一般活着。
瑞王的心思,比海还深,奚月奴一个小小的丫鬟,根本参不透。
可她唯一清楚的,就是……
这避火图,她不会穿。
奚月奴一动不动,任那片大红色滑过胸前,落在地上。
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沈摧冷冷道:“宁可赤身裸体,也不愿稍做遮掩?奚月奴,你真是……”他咬了咬牙,“寡廉鲜耻。”
男人的话,刀子一样刺过来。
奚月奴在绝境之中,居然咬着牙,笑了。
是啊,她寡廉鲜耻,毫无底线。
为了能顺利出府,她什么都忍了,什么都愿意做。
瑞王、王妃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不就是喜欢把人推搡到尘埃里,反复折磨,折断人的脊骨,磨烂人的脸皮,好叫人做一个合格的奴才。
被骂上一句“寡廉鲜耻”,还要笑着奉承:“爷说得是!奴婢就是没脸!”
事到如今,求饶无用,解释无用,既然被人算计,落入陷阱,怕是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奚月奴脸上笑出了泪花。
倒要看看瑞王要如何处置她。她……
不伺候了!
沈摧看着女孩脸上凄艳如啼血牡丹的笑容,眼神愈冷。背在身后的手指无声地攥起。
也知道奚月奴这是被他逼到了绝境。
可每临绝境,她不都会如此,装腔作势,欲擒故纵吗?
眼前浮现出三年前,奚月奴衣衫破碎,神情羞愤欲死。他以为她晕过去了,结果……
就在自己从她身上起身的下一刻。
奚月奴如瞧准了逃命机会的兔子一般窜起,快得沈摧都不及抓住,竟就敢衣衫不整地往外冲!
幸亏出门前一刻,被他从身后敲晕。
不然……迎娶王妃的正日子,奚月奴这样跑出去叫人看见……怕是要给奚灵天大的没脸!
看着软倒在怀里的奚月奴,沈摧也疑惑过。
莫非……她是真的不愿意?
可第二日。
奚月奴就自己来找他磕头,双手奉上自己的奴婢身契。
上面清清楚楚写了,三年内,若有子,她要做他瑞王的通房侍妾。
原来……不是不愿意。
昨日一番做作,只是为了今日多加筹码。
想起昨日奚月奴挣扎求饶,满脸是泪的样子,沈摧觉得有过一瞬间疑惑的自己,当真可笑。
想必是奚月奴努力了三年,自己不叫她怀,她自思在王府没了前途,又不甘心一辈子做试婚丫鬟,才想着私奔,另寻出路。
如今,被抓个正着。
又是一样的一番做作!
她以为她是谁,她怎么敢?!
“你当你这点伎俩,真的骗得了本王?”
奚月奴猛地抬头,任泪水甩落,“奴婢什么时候骗过王爷?”
若说骗子,他堂堂瑞王,和那高高在上的瑞王妃,才是一丘之貉!全是骗子!
这三年,她在床榻上紧闭着一张嘴,下了榻,她更没跟男人说过几句话。
她几时骗过?!
沈摧眉心朱砂痣殷红似血,耐心彻底耗尽。
他一扬手。
一张纸在奚月奴脸前落下。
“还说没骗?奚月奴,你不是要替王妃生子,不是要做通房吗?这是什么?你自己说,这是什么?”
这是……
奚月奴眼睛猛地瞪大!
温云羡给她开的避子养身方!
定是……自己取赏赐的时候跪地谢恩,落在了瑞王身边。偏生她回艾草院后,就被逼着赶忙换了衣裳,才不曾察觉落了东西。
看清奚月奴面上神情,沈摧眸子骤然一暗。
药方落下,露出奚月奴脸来。
沈摧逼上前去,眸光刀子一般落在奚月奴身上,“还是说,你那要私奔的奸夫,就是温云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