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天枢殿。穹顶星辰图灵光流转,却驱不散殿内剑拔弩张的凝重。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铅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刑罚堂首座王狰端坐左侧首位,玄黑绣金纹长袍下,玄脉七重的阴冷煞气如同盘踞的毒蛟,无声弥漫。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空悬的主位(宗主闭关),最终落在右侧玉衡峰主玉璇真人清冷如冰的脸上,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宗主闭关,宗门动荡!血煞殿使者已至山门!滴血剑锋令悬赏翻倍,更有黑风寨被毁之仇!此等滔天压力,皆因夜玄此獠而起!”王狰枯瘦手掌重重拍在扶手上,玄墨灵玉地面嗡然震颤,“若不交出此子,血煞殿大军压境,青云宗千年基业,危在旦夕!此等祸胎,留之何用?!”
他身后,数位依附王家的长老纷纷附和,言辞激烈,杀气腾腾:
“交出夜玄,平息干戈!”
“此子早已是宗门弃子!何须为他陪葬?”
“玉璇峰主,莫要因私废公,置宗门于险境!”
玉璇真人端坐如山,月白道袍纤尘不染,眸光深邃如寒潭,平静地迎向王狰逼人的视线:“王首座此言差矣。交出弟子以求苟安,此乃自毁长城,懦夫所为!血煞殿狼子野心,今日可因夜玄逼迫,明日便可寻其他借口!青云宗立宗之本,在于护佑门人,岂能向外敌屈膝?若今日交出夜玄,他日,在座诸位的亲传弟子,是否也可随意交出?”
她声音清越,字字如冰珠落玉盘,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至于黑风寨,乃血煞殿据点,屠戮生灵,为祸一方。夜玄是你们当初要求将功补过,领宗门之令将其捣毁,何罪之有?血煞殿以此发难,正暴露其色厉内荏!我青云宗,何惧一战?!”
“玉璇!你休要强词夺理!”王狰身后一名赤面长老厉声喝道,“若非夜玄惹下泼天大祸,血煞殿岂会如此针对?此子就是灾星!留他在宗,便是引火烧身!为一弃子赌上宗门存亡,何其不智!”
“够了!”主管庶务的传功长老须发皆白,疲惫地抬手制止,浑浊的老眼扫过激辩的双方,声音带着沉甸甸的无奈,“血煞殿使者陈兵山外,其势汹汹。宗主闭关,大局为重…夜玄之事,确已牵连宗门安危…”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玉璇:“玉璇峰主,宗门…压力很大。”
玉璇真人紧抿双唇,清冷的容颜覆上一层寒霜。她能感受到殿内弥漫的妥协与恐惧。王家的推波助澜,血煞殿的武力威慑,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要将夜玄彻底绞杀。
莫问那充斥着酒气与药味的简陋洞府内,萤石清冷的光晕下,夜玄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沉重的黑暗如同粘稠的泥沼,包裹着他残存的意识。剧痛无处不在,骨骼碎裂的钝痛,经脉寸断的撕裂痛,脏腑糜烂的绞痛,神魂撕裂的尖啸痛…交织成一片无间地狱。唯有丹田深处那缕暗红色的混沌本源火种,在玄天鉴微弱清光的守护下,如同风中残烛,极其缓慢地搏动着,维系着那一丝渺茫的生机。
“…交出…夜玄…”
“…宗门…危殆…”
“…祸胎…弃子…”
断断续续、充满杀伐与妥协的冰冷字眼,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穿透洞府的禁制,顽强地钻入他濒临溃散的识海。是王狰的声音?是长老会的决议?
不能…连累…宗门…
灵儿…还需要…青云宗的庇护…
一股强烈到撕裂神魂的不甘与决绝,如同沉寂火山最后的爆发,猛地冲破了沉重的黑暗!
“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抽动般的呻吟,从夜玄干裂的唇间溢出。
“夜玄!” 一直如同冰雕般守护在石榻旁的苏清雪,瞬间捕捉到这微弱的声音!她猛地俯身,染血的眸子紧紧盯着夜玄的脸,冰封的眼底深处,翻涌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担忧。
夜玄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晃动,如同蒙着厚厚的血翳。剧痛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他看到了苏清雪近在咫尺、写满焦急与苍白的脸,看到了她肩胛处依旧刺目的暗红血渍。
“师…姐…”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耗尽力气。
“我在!”苏清雪立刻回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冰凉的手下意识地握住了他那只还算完好的左手。
洞府角落,抱着酒葫芦假寐的莫问也瞬间睁开了醉眼,一步跨到榻前,油腻的手指搭上夜玄的腕脉。
“小子?回光返照还是真醒了?”莫问的声音带着一丝探询。
夜玄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越过苏清雪,看向莫问。洞府外,那隐隐传来的、充满压迫感的喧嚣与杀伐之意,如同冰冷的针,刺入他残存的意识。
他艰难地喘息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极其缓慢却无比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不…能…连累…宗门…”
他看向莫问,眼中是破碎却异常坚定的光芒,带着不容置疑的恳求:
“前辈…带…我们…离开…”
石室内瞬间寂静。
苏清雪握着他的手猛地一紧,指甲几乎嵌入他的皮肤。她看着夜玄眼中那份决绝的担当,心头如同被重锤击中,酸涩与痛楚翻涌,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冰寒与…决意。
莫问浑浊的醉眼深深地看着夜玄,看着他破碎身躯下那颗不屈的心,看着他宁愿背负所有、独自走向未知绝境也不愿牵连宗门的担当。良久,他咂了咂嘴,脸上那惯有的玩世不恭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叹服与凝重。
“他娘的…你小子…”莫问重重叹了口气,猛地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酒气似乎也压不住心头的激荡,“行!老子就陪你疯这一把!”
他不再犹豫,油腻的袖子一卷,一股柔和的剑元瞬间将石榻上的夜玄和旁边的苏清雪同时裹住。
“抱紧了,小女娃!”莫问对苏清雪低喝一声,随即眼神一厉,周身爆发出凌厉无匹的剑意!
“走!”
轰!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金色剑虹,悍然冲破洞府禁制,撕裂青云宗上空的护山大阵光幕(莫问早有准备,寻了阵法薄弱处),如同逆流的流星,瞬间消失在茫茫云海深处,只留下洞府内袅袅的酒香和…洞府外骤然响起的惊怒呼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