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漫过鬼工坊的飞檐时，皮延林正四仰八叉躺在后巷石阶上。
青石板被晒了一天的余温透过粗布短打渗进来，他翘着二郎腿，指尖无意识摩挲腰间影钩的倒刺——这法器自从到手就总跟着他的心跳轻颤，像在催促什么。
\"叮——今日签到完成。\"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开时，他正眯眼数檐角铜铃上的锈斑。
两团光晕从眉心涌出，一团凝成细若游丝的银丝，另一团化作泛黄绢帛，\"魂音丝\"和《机关残图》几个篆字在绢帛上忽明忽暗。
皮延林喉结动了动。
他摸出块酸梅干含进嘴里，余光瞥见巷口转出道月白身影——顾清欢的绣春刀鞘擦过砖墙，带落两片枯叶。
她今日束了高马尾，发间银簪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显然早换了便于行动的劲装。
\"今晚行动，记得别碰墙上的红漆符文。\"他翻了个身，手肘支着石阶支起上半身。
魂音丝在掌心轻颤，像条急于出巢的灵蛇，\"残图里说，那种朱漆掺了生魂血，碰一下机关就会认主。\"
顾清欢脚步微顿。
她停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指尖无意识抚过腰间顾家玉佩——那是她藏在衣襟下的唯一信物。\"你怎么确定...\"话尾被穿堂风卷走，她望着皮延林眼底跳动的光，突然想起昨日山洞里，他摸出影钩时也是这副模样，像只偷到腥的猫。
\"直觉。\"皮延林打了个哈欠，把魂音丝绕在腕间。
残图在他识海里自动展开，青砖缝隙的走向、墙体内嵌的铜簧结构，像活了般在眼前流转，\"再说了，系统总不会坑我。\"后半句说得极轻，混着风声钻进顾清欢耳里，倒像句只有两人能懂的暗号。
顾清欢忽然笑了。
她抽出半寸刀刃，月光顺着剑脊淌进皮延林眼底——那是她每次认真时的习惯动作。\"走。\"
夜色漫过工坊外墙时，两人已猫在西墙根的狗洞前。
皮延林摸出影钩，钩子触到砖缝的瞬间突然剧震，倒刺\"咔\"地嵌进砖缝里。
他手腕轻旋，像在转动某种古老锁芯，墙体内传来铜轮摩擦的闷响。
\"开了。\"他低喝一声，率先钻了进去。
落地时靴底蹭到层薄灰，扬起的粉尘里飘着股霉味混铁锈的气息——和昨日密室里的味道如出一辙。
顾清欢跟着跃下，绣春刀出鞘半寸，刀尖在前方划出半弧银光。
密道向下延伸了三十级石阶，尽头是道石门。
皮延林摸出残图比对，发现门楣上的云纹和绢帛上的机关图严丝合缝。
他屈指叩了叩门心，\"咚\"的闷响里混着空洞的回响。
影钩突然发烫，他顺着钩子震颤的方向按在门右侧第三块砖上，石门\"吱呀\"裂开条缝。
怨灵共鸣仪的嗡鸣声就是这时涌出来的。
密室比皮延林想象中更大，穹顶悬着八盏青铜灯，灯油里泡着半透明的眼珠，每盏灯对应一根垂落的银线。
中央悬浮的血色晶核正规律跳动，每跳一次，连接的银线就泛起幽蓝微光——线的末端系着拇指大的铁棺模型，最小的那枚还刻着\"顾\"字。
\"试验品。\"皮延林喉结发紧。
他想起顾清欢说过，顾家灭门那晚，凶手身上的龙纹牌也泛着这种血色。
魂音丝在他腕间绷直，自动缠上最近的银线。
他屏住呼吸，丝线上浮起断续的呜咽——是孩童的哭嚎、妇人的尖叫，混着铁器入肉的闷响。
\"这些是被抽走怨气的生魂。\"他声音发颤，转头想解释，却见顾清欢正盯着那枚\"顾\"字铁棺。
她的指尖抵在唇上，指节发白，眼底翻涌的暗色让皮延林想起三年前冬夜，他蹲在破庙外，看见的顾家大火里那抹不肯熄灭的光。
\"小心！\"
警告出口的同时，魂音丝突然爆发出刺耳鸣叫。
血色晶核的跳动频率骤增，银线根根绷直如弦。
皮延林手忙脚乱去扯魂音丝，却见晶核表面裂开蛛网纹——那是他操作失误，触碰到了仪器的核心回路！
\"是谁？！\"墨九幽的怒吼从密室深处炸响。
紧接着是铁器碰撞的脆响，警铃顺着密道疯了般往上传。
皮延林抬头，看见穹顶的青铜灯突然转向，灯油里的眼珠全部盯上了他们。
\"毒针！\"顾清欢的刀划出半圆，三枚淬蓝的细针钉在她刀面上。
几乎同时，脚边的青石板突然翻起，露出密密麻麻的尖刺。
皮延林拽着她往旁扑，后背重重撞在墙上——那面墙的红漆符文突然泛起血光，他想起白天的叮嘱，惊出一身冷汗。
\"走这边！\"他甩出影钩，钩子精准勾住通风口的铁栏。
两人借着拉力跃上高台，下方的尖刺还在\"咔嗒咔嗒\"往上顶。
顾清欢反手掷出三枚透骨钉，钉穿了最近的银线，晶核却因此剧烈震颤，震波掀得两人立足不稳。
\"这东西不止记录怨气！\"皮延林扶着台沿稳住身形，魂音丝还在他腕间疯狂跳动，\"它在引导因果...顾家的灭门案，可能就是被这东西算进去的！\"
话音未落，整座密室开始震颤。
穹顶的青铜灯接连坠落，砸在怨灵共鸣仪上迸出火星。
皮延林看见晶核裂开的缝隙里渗出黑血，顺着银线往铁棺模型上爬——那些模型正在融化，像被火烤的蜡。
\"跳水渠！\"顾清欢突然拽住他的手腕。
她指向密室角落的排水口，那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两人几乎是同时跃出，皮延林的影钩在最后一刻勾住排水口的石块，借力一荡，双双跌进齐腰深的水渠。
冷水灌进衣领的瞬间，皮延林听见身后传来轰然巨响。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看见顾清欢正顺着水流漂过来，发簪不知去向，湿发贴在苍白的脸上。
她突然笑了，笑声混着水声撞在水渠石壁上：\"下次...提前说操作会失误。\"
\"下次签到送你本《法器稳手诀》。\"皮延林扯了扯她的衣袖，指向前方隐约的天光。
两人顺着水流漂了半里地，从一处暗渠出口钻出来时，东边的天已经泛起鱼肚白。
顾清欢摸出帕子擦刀，刀面映出皮延林眼下的青黑——他昨夜几乎没合眼。\"去玄案司补觉？\"她把帕子抛给他，自己先跃上了岸。
皮延林接住帕子，却没急着擦脸。
他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摸了摸怀里还在发烫的残图——系统提示说，连续签到百日后，今日的奖励会更丰厚。
\"不去。\"他拍了拍裤腿的水渍，转身往玄案司方向走，\"库房角落的稻草堆软和，我打算去那儿躺会儿。\"
顾清欢脚步微顿。
她回头时，正看见皮延林歪着脑袋，望着库房那扇漏光的小窗笑——像只提前知道鱼在饵下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