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城南最繁华的街市停下。
沈昭宁抬头看向“锦绣坊”的招牌,铺面宽敞,客流如织,看起来生意极好。
她带着碧桃走进去,立刻有小二迎上来:“这位夫人想看看什么料子?咱们这儿新到了江南的云锦......”
沈昭宁没接话,目光在铺子里扫了一圈,最后才笑道:“你们这卖得最好的料子都给我介绍一下吧。”
小二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三分。
面前这位年轻夫人容貌昳丽,举手投足气质不凡,一看就是大客户,
小二殷勤地引着沈昭宁往里面走:“夫人您可来巧了,前日刚到了一批上好的云锦,这花色...”
沈昭宁状似认真地听着,手指却不着痕迹地抚过布料边缘。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眉头微蹙——这云锦质地粗糙,分明是次品。
“这匹多少钱?”她指着最贵的一匹问道。
“回夫人,这匹要二十两银子。”小二满脸堆笑。
沈昭宁轻微颔首。
真正的上等云锦,这个价格连一半都买不到。
锦绣坊的东西虽说名头以次充好,价格倒是实惠,没有漫天要价。
沈昭宁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眼店内的客人,心里就有数了。
锦绣坊最大的消费群体还是小富之家的女眷,她们父兄一般收入不高,不足以她们订购真正的上等布料,但又需要得体地装扮自己。
锦绣坊的东西虽说是次品,但到底是真货,有些瑕疵,乍一看倒是没什么问题。
这也正是锦绣坊客人络绎不绝的原因。
京城富贵人家多不胜数,但更多的还是像这样人家。
这样的运行模式倒是可以继续沿用。
“把你们掌柜叫来。“她突然道。
小二一愣:“夫人是...”
“就说东家来了。”沈昭宁从袖中取出一枚印章,正是锦绣坊的东家印信。
小二脸色骤变,慌慌张张地往后院跑去。
不多时,一个圆脸中年男子快步走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
“少、少夫人!”王掌柜匆匆赶来,“小的不知您今日要来...”
察觉到周围的客人频频往这边张望,沈昭宁打断了他,“进去说。”
“是!”
到了内院,沈昭宁坐在主位,沉默不语,
王掌柜额头上的汗珠滴到眼睛里,酸涩感瞬间溢满眼眶,他没敢动,在下首赔着笑。
沈昭宁终于开口道:“去把账本拿过来我看看。”
王掌柜瑟缩了一下,硬着头皮道:“近日忙乱,要不东家等过两日再来,我整理好了您也方便查看。”
沈昭宁睨了他一眼,“方便看你做的假账吗?”
王掌柜一抖,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小的不敢!”
沈昭宁不容他辩驳,“那就赶紧拿来。”
王掌柜知道逃不过,只好起身去拿账本了。
沈昭宁低头看账本,屋内安静极了,良久,沈昭宁才抬起头来。
沈昭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账做得如此错漏百出,她差点被气笑了。
怕是压根没想过她会来,账本记得简直随心所欲,沈昭宁沉下脸,“王掌柜,我母亲在世时,这铺子每月盈利至少五百两。怎么到了你手里,账上就只剩一百两了?”
王掌柜额头上的汗更多了,“这...这两年生意不好做...”
“是吗?”沈昭宁拿起柜台上的账本随手翻看,“上月卖给李尚书家的十匹云锦,账上只记了五匹。剩下五匹的银子,进了谁的腰包?”
王掌柜面如土色,连连磕头:“少夫人明鉴!这都是白夫人指使的!她说...说您迟早要嫁出去...”
“够了,”沈昭宁冷声打断,“给你三日时间,把贪墨的银子一文不少地补回来,否则...”
她轻轻拍了拍账本,“咱们衙门见。”
离开锦绣坊,碧桃小声道:“小姐,就这么放过他?”
沈昭宁勾唇一笑:“急什么?先让他把吃进去的吐出来。”
第二站是香料铺“凝香阁”。
比起绸缎庄,这里的生意冷清许多。
沈昭宁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
掌柜是个瘦削的中年妇人,见沈昭宁进来,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夫人要什么香?”
沈昭宁没答,而是走到货架前,指尖抹了一下,沾了满手灰。
“铺子多久没打扫了?”她问。
妇人撇嘴:“生意不好,打扫了也没用。”
沈昭宁冷笑:“生意不好,是因为你把上好的沉香换成了劣质货,客人买过一次就不会再来。”
妇人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查查库房就知道。”沈昭宁看向碧桃。
妇人顿时慌了:“你、你是谁?!”
沈昭宁冷冷的看着这夫人道,“我是这铺子的东家。”
妇人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少夫人饶命!是、是白夫人让我这么做的......”
沈昭宁眯起眼:“白氏?”
“碧桃,去请牙行的人来。”她吩咐道,“这铺子,我要换个掌柜。”
就算有白氏插手,将铺子经营成这样,足以见得这个掌柜是个既没能力,又没忠心的人。
留着没什么用。
掌柜们的身契都跟东家印章一起在她手里,这也是为什么这些掌柜都没见过沈昭宁,却在她拿出印章后态度大变。
最后一间是书肆“墨香斋”。
让沈昭宁意外的是,这间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书架一尘不染,书籍分类明确,甚至还有专门的区域供客人阅读。
掌柜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见沈昭宁进来,彬彬有礼地拱手:“夫人想找什么书?”
沈昭宁打量他几眼:“你是掌柜?”
年轻人点头:“在下姓陈,名墨,是这间书肆的掌柜。”
沈昭宁直接拿出了东家印章,表明身份。
陈墨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原来是少夫人。账本在柜台,您随时可以查看。”
沈昭宁挑眉:“你不怕我查账?”
陈墨坦然道:“铺子本就是您的,查账是应当的。”
他指了指书架,“况且,这些年的收益,大半都用来添置新书了。”
沈昭宁翻开账本,发现每一笔支出都记录得清清楚楚,甚至还有客人借阅的登记册。
“你做得很好。”她合上账本,“以后继续留着吧。”
陈墨拱手:“多谢少夫人。”
离开书肆,碧桃忍不住道:“小姐,这陈掌柜倒是老实。”
沈昭宁点头:“母亲当年选的人,果然不错。”
这陈掌柜有些文人的傲骨,白氏恐怕没在他手上讨到什么便宜。
三间铺子都巡视完了,沈昭宁揉了揉眉心,抬头看了看天色,已近午时。
“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