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夫人虽然是小门户出身,但行事颇有章法,打理家宅更是一把好手。
比起三房的一滩烂账,二房在她的管理下,一向是稳中求进。
而杨氏以前是洛氏的陪房丫鬟,老实不争,这些年生有一子一女,但常年卧病在床,不得叶泽远的宠爱,始终没个厉害的名分。
前几年,她和一双子女都搬到了庄子里养病,活得极其低调。
要不是叶零榆提醒,她都快把这个女人给忘了。
但实际上,杨氏当初是被洛氏用计赶到庄子里的。
她本人是处理财账的一把好手,又有一对早慧的儿女……洛氏心生忌惮,暗中对两个孩子下手。
杨氏察觉危险,为了孩子才自觉退出。
如今洛氏溃败,正是邀她出山的好时机。
这样踏实肯干的帮手,也能让她省心省力……
只是——
柳氏回过神来,震惊于叶零榆对家宅内务了如指掌的程度,甚至比她这个常年浸淫后宅斗争的妇人都要反应快。
而且,她方才主动提及一双儿女,莫不是孩子中毒的事就是她揭穿的?
可是,安姑姑明明说:那是秘药,绝对没有人可以察觉。
三小姐……难不成是用毒高手?
……
是夜,月明星稀。
叶零榆学了一天规矩,累得浑身发软,可是想到今晚还要秘密求见太上皇,顿时又有使不完的劲儿。
真真假假,今晚就见分晓。
等到嬷嬷和初夏都去休息了,沧月才拿出一身夜行衣,帮着叶零榆乔装打扮,从小门溜出将军府。
过程异常顺利。
“没有洛氏安插的眼线,果然自由多了。”叶零榆感叹。
“幸亏小姐有先见之明,提点了柳氏。”
沧月补充道:“柳氏一出手,主动要求二房夫人和杨氏两人帮忙处理家务。这一招,既不动声色地架空了安姑姑,拆了洛氏的实权……又拉拢了二房,给叶泽远一个交代。”
“没有安姑姑从中作梗,落葵院就清净了许多。钱副将尽忠职守,不会对主子设防,所以我的安排才能这么顺利。”
如今这落葵院里,最要顾及的反而是初夏和两个嬷嬷。
“这个安姑姑,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洛氏不在,她能撺掇得了洛家母子,还能安抚得住叶空青这个暴躁狂,又能说动柳氏拿儿子的身体去冒险……”
这几个人……单拎出来,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这一次,她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三方拧成一股绳,还说动了叶泽远一起,逼她就范。
要不是她有太上皇这个靠山,只怕这次很难全身而退。
更关键的是,发生了这么多事,这位嬷嬷始终隐身幕后,却把将军府搅和得鸡犬不宁——洛氏身边的心腹,这位显然是最厉害的。
“沧月,盯着点安姑姑,伺机而动。如果要叶空青找死,必须先解决了这位安姑姑。”叶零榆闭上眼睛,暗暗盘算着。
以叶空青的尿性,这一次栽了这么大的跟斗,必然急于报复她这个罪魁祸首!
如果不是安嬷嬷压着,只怕他早就提刀上门了。
眨眼过去半个月……
她和太上皇的约定时间也越来越紧张。
关键时刻,裴云峥的态度却变化莫测,让人捉摸不透。
思虑间,马车停在一处巍峨隐秘的山庄门口。
“小姐,到了。”沧月领她进去,一路畅行无阻。
奇怪的是,偌大的山庄好像空荡荡的,除了偶尔行走的仆人,明面上竟然连个守卫都没有。
叶零榆好奇,但是聪明的没有多问。
弯弯绕绕走了许久,两人来到在一处风景秀丽的天然温泉,四周铺着名贵的汉白玉长砖,茶几案牍都装点着华丽的金箔。
富贵迷人眼。
氤氲的水汽中,裴陵游靠坐在温泉池中。
一头墨发披散开,衬得肌肤都在发光。
仅仅一个背影,便透出与生俱来的清贵和高雅气息——宛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让人生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敬畏感。
叶零榆下意识上前一步,俯身行礼:“小女见过上皇。”
实则,眼神不动声色地落在他肩膀下方。
男人淡淡地阖着眼眸,肩膀若有似无地浸入水池中,让人看不到肩膀上是否受了伤……
这算什么?
如果裴陵游真的假扮长鹰,应该知道她有意试探他的身份。
他更该把身子捂地严严实实,而不是光明正大的露肉给她看。
这样理直气壮,显得她的怀疑很愚蠢。
但若他不是长鹰,为什么要半露不露地勾着她……就像是,他在主动等着自己跳入陷阱,查个究竟。
叶零榆按捺住一探究竟的心情,稳中求胜,低头安静地等着。
没关系。
她还有秘密法宝。
这温泉池正好是露天的天然环境。
只要受伤涂药的是裴陵游,在温泉池里一泡,热气蒸发了药性,很快就会吸引蚊虫过来……
到那时候,真假立辨。
许久。
裴陵游才缓缓睁开眼睛,优雅地探出一条胳膊:“不把脉?”
“小女只怕打扰了上皇清净。”叶零榆连忙低头上前,老老实实地把脉看病,余光却悄然一瞥。
可惜了。
他伸的是左手,右臂反而往水下沉了几分。
全部淹没在药材里。
什么都看不见。
“上皇的毒性,稳住了。”叶零榆拿捏不住男人的心思,只好规规矩矩的跪回去,低着奉上大礼,“小女这次研制了新的解药,但请上皇一试。如果按照新的疗程,毒性有瓦解的迹象,我就可以进行下一阶段的试验了。”
“总算你还记得我,没被京都的烦扰迷了眼。”裴陵游唤人进来,“拿去给赵医正看看!他要是有什么问题,趁着三小姐还在,当面请教。”
叶零榆还是低着头,不觉得冒犯。
毕竟她治疗的对象是太上皇。
对方越是谨慎小心,对她越是有保障。
没想到——
来人拿了新药和疗程单,嘟嘟囔囔的:“该死的!这山里的蚊子太毒了,咬一口肿三天!偏偏这些小玩意儿都逮着我一个人祸害……”
这声音……
是长鹰!
叶零榆猛地抬头,果然看到那熟悉的黑衣黑面,还有那双熟悉的眼睛,不禁狠狠愣住了……
长鹰就是长鹰,没有人假扮他。
围绕着他右肩嗡嗡叫的蚊虫,就是最铁的证据。
“三小姐。”长鹰意识到她神色有异,本来还想多招呼两句。
后背忽然感觉到一股瘆人的寒意。